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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以動物為鏡》黃宗慧:幫助牠們活下去,我好像也找到活著的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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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自嘲是「面壁夫人」的台大外文系教授黃宗慧,偶爾出席一些活動必須合照時,總帶著些許尷尬模樣,唯獨和狗貓合照,她會流露出真心歡喜的幸福笑容。沒辦法,黃宗慧太愛動物了,愛到從街頭撿了7隻貓回家養,愛到半夜三點出門找餵養的街貓,愛到為動物開了一堂課名為「文學、動物與社會」。12年來她總抱持一個希望,那些畢業後奔向不同領域的學生們在未來能想起這堂課,以柔軟的心對待相遇的動物。如今她將這門課的精華,整理成《以動物為鏡》一書。

以動物為鏡:12堂人與動物關係的生命思辨課

以動物為鏡:12堂人與動物關係的生命思辨課

黃宗慧調侃自己就是用「動物可愛溫馨、文學怡情養性」的形象把學生「騙進來」,不過第一堂課她會說清楚,「我要談的是文學裡動物在社會的處境,運用的工具是文學作品,而文學的優勢也在於此,常被誤以為只是生活調劑的文學作品,解析後卻能看到不同的世界,連結到更多動物理論與議題。

但她嚇不走近百名想修課的學生,有好幾年,她要求想選課的人必須繳交聽課心得,打算找出「最有潛力(關心動保)的學生」,或是「(關於動保)想法最偏差的學生」,試圖給予改變。不過現在她重新修正,相信每個科系的學生都有能為動物做的事,不需要對獸醫系或動物科學技術系的學生有特別的期待,「我要拿掉自己的刻板印象,不然我明明是外文系,怎麼也在做這件事?」


強調自己是玻璃心又逃避壓力,黃宗慧要談動物理論,最要先克服學生可能有的反對意見。例如某次她看到螞蟻圍著食物殘渣搬運,突然有了奇異的情感投射,「難道螞蟻堅持搬走比自己身體大那麼多倍的食物,只為了留下來被我殺死?為什麼反而是努力到最後的『人』該死?」她將螞蟻實際生態「擬人化」,延伸討論在日常生活中減少對動物不必要的傷害,卻有學生無法認同。

黃宗慧也永遠記得,某堂大一英文課堂上,一位學生告訴她:「我為什麼要關心豬?那不過是一塊漸漸長大的肉!」她無法理解,人類會在想療癒身心時到動物園走走,到牧場餵羊吃草,愛買動物玩偶,或運用動物在繪本中教導孩童認識複雜的生死離別之題,但如此依賴動物的人類,卻不願看見動物生與死的過程,往往「看見」動物時,不是牠們已經變成食物(鮮美的牛排或柔嫩的雞肉),就是因為狂犬病、禽流感、口蹄疫,成為人類的「麻煩」。

黃宗慧曾試著同理這些學生的反應:是不是這一代處境艱難、被剝奪感強,因為資源有限所以想趕快達標,英文課就好好教英文,上課不想得到多餘負擔?她還沒找到答案,只能時常提醒自己,不要讓單一學生的反應代言了整體學生或特定科系。

畢竟,誰能為誰代言,不只是現實狀況,也是文學中的議題,更是動物保護的難題。身為文學研究者,黃宗慧認為所有的閱讀都是誤讀,「那不是指我們就不要讀,或是所有的誤讀都一樣,而是要能意識到,詮釋會受到閱讀者的欲望、生命經驗、乃至知識侷限的影響,沒有所謂絕對『正確』的詮釋。代言也是同樣的道理,要能意識到自己不可能完全代表他人,但還是可以盡量趨近動物的真實處境。」她以法國哲學家德希達解構「gift」為例,gift在德語有毒藥之意,因為任何的「給予」都不可能百分百為他人,在最單純的善意背後,也會有一絲期盼得到回應的念頭;但文學訓練下的解構思維,不是為了將所有的善意與算計混為一談,而是提醒我們「給予」的不純粹與複雜。同理,儘管代言有種種問題,也不能因為代言不夠準確就不為動物發聲。

在這樣的理解下,人類代言者必須去思考動物的處境與心情、需要什麼樣的幫助,而非一心想凸顯自己的發言權與重要性,站在自己的位置任意批評。「有些人批評愛心媽媽是『礙媽』或『動物蒐集者』,但文學教我不要輕易掉入二元陷阱,要設身處地,我們閱讀時會把自己放入他者的位置,產生共感,這些想像力對我們思考如何為動物代言時是一種幫助。」她說。


然而近幾年動物保護被許多人譏笑是只保護貓狗的「貓狗保」,認為未被捕抓的貓狗即便結紮,也會與野生保育相衝突,甚至被質疑:如果真的有愛心,怎麼不把餵養的貓狗全帶回家養或乾脆吃素?黃宗慧嚴肅地說,「野保與動保截然二分的對立關係令人訝異,我們要先分辨,這些質疑者是真的關心動物?還是只為了否定他人努力,其實他什麼保都不關心,卻站在一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嘴砲?」

黃宗慧不想再中計,「即便吃素、實踐無塑生活,這些人還是設法要抓到你的小辮子。如果被這種思維困住,就會變成行動上的無能者了。」所以她在第一堂課就會提醒學生不要落入「全有」或「全無」的陷阱,別讓滿分的高道德標準逼走更多可能在動物保護出力的種子。

黃宗慧提到,某些人認為貓狗是「外來種」,主張無主的貓狗必要時就該剷除,侵害到野生動物生命更是不可原諒,「然後就停止討論了,不去思考人為的問題。」她無奈地說,「有一種人,甚至連蛇被人打死,都要奚落如果是貓狗被打死就不得了了。這種酸話對野生動物保育有多少幫助?他怎麼知道愛貓狗的人不愛其他動物?希望更多人關心蛇,一定要靠奚落愛貓狗的人這種手段嗎?」

人類時代:我們所塑造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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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野生動物保育與動物保育兩派間的鴻溝,動物與人之間的衝突更大。台灣獼猴這幾年保育有成,卻也影響到農民耕作,因為台灣獼猴到處覓食入侵農田,造成農業損失,出現槍殺或監禁等呼聲。黃宗慧認為,必須放大檢視的框架、拉長時間,才會看到山林開發侵占動物生存空間、餵食者助長討食行為等背景因素;而非認為農民與獼猴只能二選一,幫助動物就是不管人類。她以《人類時代》書中所提,指出如果人真的認為人類的角色比其他物種都優秀,應該要「Live and let live.」例如打造對蜜蜂、鳥類等友善的都市公園、打造野生動物廊道,與其他動物共存,而非只著眼於眼前利益。

回溯自己投入動保的過程,是一條漫長之路,因為幼時家裡養狗開始喜歡動物,她國中時就偷偷在校內餵狗、藏狗、設法送養,到民國87年,因為一篇「有可能爆發狂犬病」的報導,引發民眾恐慌棄養家犬,台大也出現流浪狗遭潑硫酸的事件,人對動物的一波波惡意,將她推入了動保圈,從同伴動物開始,關心更多的動物議題。


 
最折磨的則是從事TNR的那段日子,「我拿捏不出保護動物又不傷害自己的方式。」當時她餵養野貓小白、小橘與馬麻(就是小橘的媽媽),「從這些名字就知道我不想投入太多感情、不要承擔太多失去的痛苦。」她餵食時盡量不互動,冷淡以待,直到某天發現馬麻的屍體,「牠的眼睛張著,螞蟻在眼裡爬,我好難過,那雙眼睛曾經看著我,我卻故意忽視,現在只能幫牠收屍,失去牽掛的機會。」此後,黃宗慧下定決心,她再脆弱也強過這些街頭生命,她要成為強大的街貓守護者。

沒想到,太愛了讓她變成奮不顧身的瘋婆子,為了一天餵食兩餐,她幾乎失去所有娛樂,如果哪一隻貓沒有準時出現,她就焦慮不安,甚至半夜三、四點出門確認大病初癒的DoReMi平安。最後她收養了小橘、小白,將DoReMi交給熟悉的動物醫院當院貓,才暫時結束TNR的磨難。

動物讓她苦讓她痛,也給了她生活的熱情。「讀大學時,有段時間我不想活但也不敢死,真正斷念決定要好好活著,是發現有這麼多動物想活但活不下去;我雖然不想活,卻可以幫助牠們活下去,我好像也找到活著的力量了。」黃宗慧將自己的命運與動物綁在一起,動物告訴她,人類往往放大自己的痛苦和問題,與之相較,有多少動物沒有做錯任何事卻必須承受那麼多苦痛?

文學影響了她看待世界的方式,若無人文思想為基底,做決策時難免功利取向,教育讓她偶爾能看到開枝散葉後的回饋,例如提供《以動物為鏡》封面照片的羅晟文,是《白熊計畫》創作者,也是「文學、動物與社會」這堂課的旁聽生。她相信,一定有人會慢慢被影響,也許只差一個契機,也許下一個農委會主委就坐在教室裡聽課,「可以灰心,但不要放棄。」黃宗慧常常對自己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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