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珮芬：有時候讀一首飽滿的詩比較健康──讀木心

蜷縮在咖啡廳的角落聽吉他手自彈自唱，一股突如其來的冷冽感上身，她知道自己又「不行」了。

「必須……做一點什麼才好。」她在心底對自己說。

彷彿在無旁人知曉的情況下摔進了真空，四周的一切凝結了，聲音模糊了，眼前的色彩漸漸淡去。無論是甜美的醜陋的回憶，突然什麼都想不起來。

她抖著手打開電腦，google「自殺 急性 防治」，螢幕上跳出來一堆看了會更想直接割喉的奇怪標語。

她改打「自殺 防治 病房」，看到醫院的地址與電話。想到連搭單趟救護車的錢都出不起，就更掉入卡夫卡式的絕望。

稍微冷靜點後，她走出咖啡館，任微風吹拂著臉，撥電話給曾相守多年的戀人啜泣︰「……我還不想死啊……可是好像真的、真的『不行』了啊……今夜睡一覺，明天起來又要面對相同的困境、生命的困境。我不要這些反覆的磨難了……」

她開始放聲大哭。接著說︰「對不起，你說我們倆都為了讓我活著，做了這麼多努力，花了這麼多時間。我同意。我好感謝你。但現在我想問你︰你忍心看我這樣下去嗎？如果我是這麼痛苦這麼痛苦這麼痛苦，乃至每晚入睡前，想到還會睜開眼睛，就懼怕得要命。你是否應該給予我勇敢的決定祝福？等到有一天，我想明白了，也就不會後悔。」

電話那端只是沉默。

擦乾眼淚，她回到店裡。吉他手問她眼線怎麼糊了，她笑答：「你剛剛唱歌讓我哭了」。他說他自己也是，彈完整個人有點走神之感。

「或許悲傷的情歌不要太認真的聽吧，有時候讀一首飽滿的詩比較健康。」語畢，吉他手笑了，她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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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收錄於木心詩集《我紛紛的情欲》

在黑洞中我看見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