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但以理）
唸。舊:跟著市集去流浪
簡銘甫說，「買賣最後讓人玩味的不是物件，而是人情。」他的新書《唸舊：跟著市集去流浪》寫的，就是他這些年闖蕩各地跳蚤市場的買貨實戰經驗，以及市集裡那些同他一樣以舊貨為生的朋友的故事。這天，我們來到學校咖啡館旁的魔椅家具，來談談他的拾荒人生。
OKAPI：您為什麼如此迷戀二手舊貨？
簡銘甫（以下稱「簡」）：跟收舊貨的同好聊天的共同經驗是，小時候撿了什麼東西回家被爸媽罵，或被丟掉，現在想起來都是酸甜的回憶。我從小就發現自己有喜歡舊貨的本能，高中時開始撿東西回家，那時候的眷村最容易撿到東西，像是木箱子、瓶瓶罐罐……上大學後，我開始跑光華商場，買些一千元左右的小古玩、木雕，或是鑲嵌銀線的小瓷器，比如有些會有小抽屜可以打開，或是哪裡有個小機關，讓我覺得這玩意兒真有趣。其實那時候是都在繳學費跟訓練眼力，有些大一時買的東西，到了大四再拿出來看，就覺得自己根本被騙了。
我媽都覺得我很可憐，她不懂為什麼我都在買別人用過的東西、穿別人穿過的衣服，所以我的東西要藏好，不然會被丟掉。記得之前我有一雙很重的二手瑞士軍靴，我媽每次看到都說：「啊你是要練輕功嗎？」
我後來到歐洲逛跳蚤市場，除了買家具，也喜歡找老腳踏車燈、鐵作物品這類小物件回家佈置，那時都還不覺得自己會以此為業。
OKAPI：那是什麼時候決定從事舊貨買賣？
簡：我原本經營一家土豆咖啡館，後來收掉後才轉行做舊貨買賣。2003年，我去了完全陌生的北京買貨，那又是重新繳學費的開始，當時我專找有點洋味的民國時期物件，像是桌腳有旋、有雕花卻不花俏的家具，後來才開始到歐洲收舊貨。
OKAPI：剛到歐洲找貨有遇過哪些困難嗎？
簡：老實說，當它變成工作後壓力就來了，每趟出發前會擔心能不能找到好東西，還得考量成本、好不好賣的問題，而且還要很傷感情的殺價。那時逛市集就常想著，如果不是做這行，一定可以很享受的。
頭兩年很不順，光是貨運就搞得疲於奔命，比如，跟不同人買東西就有不同的取貨時間，除了搬貨、包裝，還要趕在免關稅的自由港關閉前抵達卸貨，途中會遇到塞車……那段時間，一想到第二天的事，壓力就來了，很像當兵下部隊的心情。
不過現在所有的技術環節都銜接起來了，自己最在乎的是人跟人之間的關係，這些在生意上有往來的人，後來都變成朋友，每年去看他們給了我很大的工作動力。
OKAPI：從舊貨菜鳥變老手，逛跳蚤市場的心境有什麼不同？
簡：收舊貨的熱情，不管是從大學時代，到現在去歐洲買貨都一樣，就是熱愛逛跳蚤市場。以前去逛，發現好東西會很亢奮，腎上腺素激增，還要故作鎮定，不能喜形於色，免得被坑；現現去逛，最開心的就是跟市集裡的人打招呼，不見得要買東西。
OKAPI：跳蚤市場裡有各個國籍的賣家，您喜歡跟哪一國人買東西？
（攝影/但以理）
我覺得跟德國人做生意最舒服，他們乾脆實在，定價合理，不會用希望你買的語氣來介紹東西，造成你心理上的負擔。因為在很多地方，當你一透露出不想買的意思，對方馬上就不理你了。我覺得拉丁人都不太老實，標價都太貴；中國人、法國人開價也很高，當你發現物品有瑕疵，他們會刻意遮掩，德國人卻是主動告知，自動降價。
OKAPI：就您的觀察，各地跳蚤市場賣的東西有什麼差異嗎？
簡：從他們賣的東西，能感受到各地經濟狀況，比如保加利亞、捷克，都賣些破輪胎、汽車零件，比較少可以玩賞或擺飾類的物品，這些西歐國家比較多。除非你是很愛收集零件的怪咖，我曾經買過一個摩托車前面的汽油桶。
OKAPI：您挑貨有哪些原則嗎？
簡：這很靠直覺，主要是第一眼的感受，比如東西的質感、造型，再來會考量它的功能。我這幾年累積的體認是，逛跳蚤市場要慢慢看，才會把眼睛打開，如果你預期一定要找到什麼，反而沒有收穫，當你什麼都不想，心態放輕鬆，隨性地看，就會有驚喜。
OKAPI：因為必須帶足好幾家店面需要的貨量，您逛市集的攻略是？
簡：我出門的裝備就是一個背包，裡面塞四個大袋子。東西裝滿了，市場內有些熟識的賣家是我暫時寄放東西的轉運站，他們也有貨車可以幫我把東西運到倉庫。
通常大型家具我買得很快，順利的話15分鐘就搞定了，反而是花最多時間在挑小東西上，這些都要跟市場裡的小賣家一一交涉，每一攤可能要花半小時，雖然投資報酬率很低，因為交易金額少又耗時，但仍是很開心的事情。
OKAPI：什麼東西你看到一定會下手？最近有挑到什麼厲害的貨色？
簡：我現在喜歡找些稀有、有新鮮感的東西，或是曾經在電影、雜誌上看過的，如果突然出現在我眼前，就會倒抽一口氣，有想買的衝動。
我很愛有商標、文字的鐵牌，或是所有木頭加上皮件的體操用具，最近最得意的還有裱皮革面的義肢、東德的路燈、探照燈，第一眼看到就覺得好酷，但這些都很重，扛得累死自己。
東德探照燈（簡銘甫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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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皮革的木作義肢（簡銘甫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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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API：平常都如何吸收新的資訊？
簡：逛街、看時尚雜誌可以獲得很多靈感。比如巴黎有一家新開的舊貨店，把標本跟老工藝品結合，還混搭刑具、監獄風格的物件。我應該是奧客吧，有一次明明是逛包包店，我就一直摸他們陳列用的舊椅子，直說好美，都沒誇包包美。
OKAPI：您未來的計畫是？
簡：《唸舊：跟著市集去流浪》出版後，我帶去歐洲送給書中曾提到的朋友，他們都很驚訝台灣的出版品做得這麼精緻，因為德國的文字書是很單調的。他們最常問我：你買貨、旅行還寫書……怎麼可以同時間做這麼多事！
在德國住這麼久，我發現他們真是很認真工作的民族，還有傳統製造產業，我很感慨這世界生產東西的人愈來愈少，大家都在動歪腦筋，想一夜致富，所以看到像是法國的馬賽肥皂、或《Monocle》雜誌介紹一家專做內衣的傳統小店，就特別感動，他們不會有搞個大廠房快速製造賣到全世界的想法，如果以後再開店，我希望能販售這些商品，因為那都是他們用好心腸認真做出來的好東西。
（攝影/但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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