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厚心得
許舜英:孤立的生活,生活的開始
作者:趙啟麟 / 2011-02-24 瀏覽次數(2917)
家庭主婦會監視洗衣滾桶內的泡沫直到完全不見蹤跡,但是阿姨不會。
家庭主婦會在乎家裡的沙發坐墊會不會產生過敏、冷氣機濾網有沒有除菌效果、雞蛋是不是有機,但是阿姨不會。
如果有家庭主婦,我的冰箱裡充滿的會是食物,而不是食品。
有家庭主婦與沒有家庭主婦的差別,就是家和睡覺的地方的差別。
有家庭主婦的生活是經典的,沒有家庭主婦的生活是時尚的。
她列出近五十條有家庭主婦的好處,逐條逐條閱讀下來,感傷逐漸浮現。期望有家庭主婦的生活,只因為在意生活品質;生活與其是時尚的,不如是經典的。
她在三年前搬到上海,擔任Ogilvy Fashion China的首席創意長,「一開始住在酒店,連行李、洗衣服都有問題,更別說生活品質,」她說,後來住到service apartment,到後來有一個房子,可以開始煮東西,很想搬到好的超市旁。
她今天拎著一大袋衣服,準備待會送去給裁縫師修改。她現在已經不太需要買衣服了,甚至不喜歡穿新衣服,她喜歡依據自己的身體線條和需求,修改成自己滿意的衣服。或許不在意時尚的人,才有資格談論時尚。
在上海,她一個人學習生活,而在上海過一個有品質的生活,卻得費盡心思。例如食物,她形容上海的餐廳中「讓人驚恐的東西超乎想像的多」,即使是最基本的豆漿,也找不到一家肯乖乖純手工製作的正常的豆漿店,更不用說香菇、鮮奶、雞蛋、咖啡。她也不是喜愛高級餐館,但聽過太多驚悚故事後卻不得不如此。
在上海大都會謀生的外籍單身人士,如果希望維持一定的生活品質水準,「挑食」必然成為一個很重要的求生策略 ──p134,《購物日記》
她說,「如果很在乎生活品質,無形中就會花很多時間,但這些都是生活中重要的事。」又例如洗衣服,她連上班時都在焦慮洗衣服的問題。衣服送去乾洗,擔心衣服被汙染,「而且乾洗,根本就無法徹底清潔,」但是偏偏有很多衣服只能乾洗。洗衣機也讓她擔心,「阿姨只會丟進洗衣機、按下一個程序的按鈕,但我會看是不是洗到完全沒有泡沫。」
相較之下,「之前在台灣沒有生活,生活上擔心的、煩惱的都是工作,」反而去了上海之後,她用另一種眼光看台灣,看到很多以前錯過的東西,例如一杯蔬果汁、一間友善且私家烘培豆子的咖啡店、苗栗銅鑼鄉的白菊、屏東網室紅肉木瓜,「以前的生活是虛擬的,看不到很多生活中的細節。」
生活品質,其實只是一些曾經以為理所當然的道理,喝乾淨的水、吃健康的食物、穿合身的衣服,衣服要洗乾淨。還有,常在城市中散步。
她早就放棄在上海散步了,不只是空氣品質的問題。「上海是一座發展中的都市,有大手筆的都市計畫,但對我來說不是很人性,」她說,例如巴黎,那裡的建築都已經存在了幾世紀,沒有像上海那麼壓迫,那麼多摩天大樓。
當我對整個大環境無法期待的時候,我自己的小小居所就是我的hide out,是精神與身體的避難所……從一個城市裡的人想不想回家就可以判斷這個城市的生活品質 ──p113,《購物日記》
她的閱讀同樣挑食。「我常常不是很知識性的閱讀,我必須看到文字美學的衝擊或新的思考方式,這對我來說比較有魅力,」她說。
她現在喜歡閱讀精神上孤立的作品,「對我自己而言,自己在世界上滿孤立的。喜歡的作家、thinker都有孤立的狀態,因此與自己可以對話。」例如她最近看了Jonathan Franzen的《How to Be Alone: Essays》,她喜歡這位小說家的散文,他認為小說已經很少人寫、很少人閱讀,「很多小說家為這現象擔憂,尤其是對文學有深刻信仰和訓練的人。但是做為小說家,必須堅持自己的孤立狀態,有些事情只能相信它。」
雖然有時相信也是徒然。她寫〈古典嚴重缺貨中〉,「我希望自己活在一個小黃瓜不曾被區分成有機或非有機,毛線編織外套不曾被區分成流行或過季,牛仔褲不曾被區分成精品和設計師……四川牛肉麵不曾被區分成創意和養生的古典年代。」寫下這篇時,她說,「生氣或傷感都有,有時不清楚是哪些情緒。」
所以她持續寫作,「這些具體或不具體的主題,也許無法用文字捕捉,但仍設法用文字捕捉,這是寫下一種思考的過程,所以也沒有離題的問題。」
她在〈當衣服的靈魂出殼〉描述自己創作時的專注程度,相當驚人:
越專注創作,我就越希望擁有對空氣中的柳絮產生意識的能力,我希望我能讓黑色的衣服也能分泌費洛蒙,我希望當文字群聚降落一如不斷突變的病毒也正是你像我投來無以名之的一瞥的時候要求陽光、空氣、水的品質,在生活和閱讀中挑食,並且專注創作、凝視物件到自己成為靈媒。這一切真的與時尚無關,而是一種經典的生活,以及一種必須的生存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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