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達利
本來你只是個坐辦公室的小職員，有天老闆不知發什麼神經，硬是把你拖離椅子，要你和外勤人員一樣到外頭去執行任務──這任務要獵殺一對不守規矩的吸血鬼；為了和吸血鬼打成一片，你喝了一肚子生豬血後噁心地出門。坐上地鐵，你想到：這個男吸血鬼本來有個配額、可以吸一名女子的血，但卻因為愛上了這名女子，所以把她也變成了吸血鬼──這種違例，是不是「惡」的？就在這個時候，你突然發現，地鐵車廂裡的某名女子，頭上頂著一個受咀者才會有的黑旋風──而且這個旋風看起來前所未有地巨大……《夜巡者》的故事，如此開始。
看了這麼一小段簡介，你可能會自動將《夜巡者》歸類到「奇幻小說」這個範圍當中；用這種類型角度來閱讀《夜巡者》自然沒有什麼問題，但達利可能要先提醒你：
《夜巡者》不只是一本「類型小說」，而且還是本「好的類型小說」。
無論是奇幻或科幻、武俠或推理，除了內容不至賣弄奇怪技巧、文句好讀故事暢快之外，所謂「類型小說」，總還有些約定俗成、能夠架構成「類型」樣貌的東西──所以很多類型小說愈寫愈像，讀起來就愈來愈無趣；也因此，「好的類型小說」難能可貴之處，常是它不僅屬於某個類型，卻又顛覆該類型、殺出一片新局面。
你或許會開始不以為然：有善有惡、有吸血鬼有除魔師，這段簡介看來同一般奇幻小說相差無幾，《夜巡者》到底好在哪裡？口說無憑，咱們直接來看看這書的基本設定：
在現實世界中，有一些外表與平常人無異、事實上卻具備超能力的「超凡人」，分屬善惡兩個陣營，負責維持世間的光闇均衡。光明與黑暗兩個派別在半個世紀前已經打過一場大戰，因為誰也無法戰勝對方，所以他們並不像其他奇幻小說那樣繼續長期爭戰，反倒是訂定了相關的規章，給予彼此好處、也牽制彼此的行動──光明一方想要為善救人，得要符合協議規定，黑暗一派想要狙擊獵殺，也得按照合同規矩。為了相互監督對方循規蹈矩，光明一方派遺「夜巡者」工作人員監看黑暗的行動，黑暗一派亦有名為「日巡者」的隊伍監視著光明。
在《夜巡者》的故事設定裡，做事時以「眾人」為出發點考量的超凡人，屬於光明陣營，以「私己」為重的，屬於黑暗陣營。對照於前述背景設定，你不難發現如此一來，會衍生出一堆問題，比如說：在光闇協議裡頭，准許黑暗陣營狙殺一定數量的凡人（甚至會先抽籤選出衰毛的犧牲者）──這樣算是「善」的嗎？必須以吸血維生的吸血鬼們，倘若一輩子沒殺過人（在本書中吸血鬼其實有許多人血代替品可以使用），那麼還算是「惡」的嗎？如果有個力量強大的超凡人出現，善惡兩大陣營都會無所不用其極地佈局吸收，這個時候，又怎麼分得出孰善孰惡？
這類疑問不僅讀者會有，連書中的主角安東，一路上也都在嘀咕著這些疑惑。
安東原來是個窩在辦公室打電腦的資料處理人員，雖然隸屬夜巡隊，但法力並不高強，住處隔壁就是一家子吸血鬼，彼此就像會點頭招呼的鄰居一樣相安無事──如此這般的一個主角，正如同咱們這些半點法力都沒有、對故事情節也無力左右的讀者一樣，在被捲入善惡兩派明裡和平、暗裡爭鬥的世界當中時，似乎除了像顆被安排好的棋子一樣按擬好的步數行走外，全然無計可施。
於是你隨著安東在第一個故事裡面對不知為何被施加巨大咀咒的女子及企圖誘殺小男孩的犯規吸血鬼，在第二個故事遇上黑暗成員接二連三被不知名人物格殺、所有證據都指向安東就是兇手的莫名噩運，以及在第三個故事中被扯進可以扭轉命運的魔法粉筆爭奪大戰、同時還得面對自己複雜的感情問題。有趣的是，安東這個在所有超凡人當中最接近凡人的主角，在命運亂流當頭打來、理應只能隨波逐流的時候，他反倒是最常思索辯證、不盲從趨附的人物。
透過安東的思考、推理、自我質詢及尋求解答，《夜巡者》向讀者展開了另外一種奇幻小說的面貌：善惡的力量一樣在相互抗衡，但善惡的標準卻模糊難辨、耐人尋味；超能設定不脫奇幻小說常見的原型，因為它們不再是為這個故事增加可看性的炫目主題，反倒是將隱在這些能力之後的執行者個人特質凸顯的方式。
終於，你會發現：在《夜巡者》充滿善惡爭戰、法力互鬥的刺激故事內裡，其實隱著更深層的主題──關於虛偽的口號與真理、關於欺瞞與保護、關於不對等的崇拜與愛戀，以及關於不黑不白、永遠在善惡之間搖擺的人性。你會在閱讀這些奇幻情節的時候讀到現實滲入的陰影，也會發現，在光明與闇暗相互依附生存的世界中，無論擁有哪種力量的角色，都仍有自己不為人知的掙扎及對命運的抗爭。
是的。《夜巡者》是本「好的類型小說」，也是本「好看的小說」──你可以盡情享受在現代的莫斯科街頭發生的離奇事件、跟著夜巡隊的腳步切進城市中不為人知的空間，也可以不管那些會變形的人物和已經活了千百年的角色，專注地聆聽隱在這個故事當中的聲音：它會讓你對現世的價值觀念重新思索，也會讓你用另一種視角窺看人間。
夜幕將臨，你的影子倏地拉長。邁步，你即將與夜巡隊進入與現實重疊的非現實世界。
深吸口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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