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幀設計/快破企画(攝影/但以理)
若要追根究底本書的設計工作,必須倒帶回去年四月。
去年四月的某天,被當時的出版社社長氣得跑到街上,打給交往的人也老進入語音信箱,人生的螺絲掉了一地,誰知道上哪修理,走在快下班的南京東路,身上全是烏煙瘴氣,正碎唸回去了好了啦脾氣太大了喔的時候,突然腦袋秀逗用手機訂了生平第一張機票,辭掉三年的工作,分手交往八個月的男友,飛18個小時到紐約,行李裡除了白先勇的《紐約客》以外,一本旅行指南也沒有,抵達時是早上六點,曼哈頓空無一人,飛行之間一次把台北的失眠都睡回來,昨天以前卻反而像太長的夢,一覺醒來到紐約。
五月時,一面用隨身聽來回播放Alicia Keys的〈Empire State of Mind〉一面坐上聲名狼藉的百年地鐵,匡噹匡噹地移動至聯合廣場的Strand Book Store(也是百年書店),正在戶外的二手書架上找便宜的色情書刊時,手機的交友軟體發出通知的響聲,現身的是一位白毛白皮英俊壯碩上些年紀的白領白人,名為K,後來才知道美國把此型號叫Silver Fox(代表人物為George Clooney和Anderson Cooper)。
「我在紐約出生,12歲時全家搬去北卡羅來納州的羅里,羅里你知道嗎?等於北卡羅來納州的台北,只是多了很多橡樹,在那裡一直長大到去年,今年初我媽媽死了,所以我自然地回到紐約。每天只要從時代廣場上方的公司坐電梯下樓,路過星巴克買杯冰豆奶拿鐵,再坐電梯上到另一座公寓就可以躺回我的羽毛床,但卻到現在才發現,不論紐約或羅里,都不再是我的家,我媽媽死了,我成了孤兒,我沒有家。」
孤兒把我帶去雀兒喜一家服務生都像直接從雜誌走出來的餐廳,坐在戶外的位子,吃我至今都不知道是什麼的料理,再一家酒吧一杯Tequila Shot巡迴地獄廚房區,去了牛仔酒吧、希臘酒吧、健身房酒吧、拳擊手酒吧,喝到快忘了自己從哪來的時候,被他在大街上吻一把成了90年代的美劇,也被暗戀他的美國男孩在廁所前推了一把,叫我滾回泰國去(go back to Thailand!),當晚每家酒吧都在放Carly Rae Jepsen的〈Call Me Maybe〉,每個街角都有艦隊周放進城來的水手,我們東倒西歪下了地鐵,回他位於時代廣場上方的高級公寓,聽見一名黑人小提琴手在世界的十字路口,夜半拉出了光良的〈傷心地鐵〉,才記起自己所為何來。
「E. B. White說有三個紐約:第一種是生於斯長於斯的當地人,他們把城市當作理所當然。第二種是通勤到城市的人,他們每天湧進湧出。第三種是來紐約找某個東西的外人。最棒的是第三種,他們把這個城市當作終站,當作目標,也帶給紐約最大的熱情。我再同意不過。而我就是在城市中找某個東西的異鄉人。」—─《曼哈頓慾望手札》
身為書的美術,絕多時候是跟著故事和作家留下的訊息,去找出書的長相,這次卻相反。像是書中說的「曼哈頓夜不眠、慾不歇、性不休、而人卻無法不語。」慾望帶我打開各間陌生的公寓門,之後每班回住所的深夜地鐵上,睡在車廂裡的流浪漢老發出巨大的鼾聲,一旁的我都在想,要是有天把此次想說的話化為書的美術,不知道成了什麼。當時的我尚未知道,在曼哈頓另一節地鐵車廂中,本書作者龔邦華結束了約會,把對方高清地記在手札裡。
六個月後,時周文化的編輯黃肯尼帶著稿子找上門,我被一頁又一頁恢復記憶,我們一夜又一夜通話和Line,耗時八週才告結的設計。我們首先想起的是,他們老把酒瓶裝進牛皮紙袋一面走回對方公寓一面喝的畫面(美國的法律禁止戶外飲酒),要說那牛皮紙是犯案兇器之一也不過分,成為此次書封的決定用紙,那是自然。
書封以牛皮紙印製,簡單乾淨(攝影/但以理)
再來借用1915年的丹麥心理學家Edgar Rubin發明的錯覺藝術圖形,把紐約的大蘋果吃成快要吻上的肖像,他們愈接近,愈是要完蛋,說來傷腦筋,但曼哈頓的約會守則誰也沒辦法(台北也差不多了),乍看是蘋果細看是肖像,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恍惚感,是每次約會結束後推理對方方才所說的話。
主視覺利用錯覺藝術圖形,融入大蘋果、吻、情慾等意象(攝影/但以理)
最後可能有誰想問,為什麼要用白墨並上局部亮油如此耗損成本的方式,去種植蘋果上巨大的枝葉呢,因為,那是由汁液組成的枝葉,是慾望的根本啊,沒錯,那是洨。
葉子上白墨,並上局部亮油(攝影/但以理)
扉頁利用隨性的手寫字,呼應手札的概念(攝影/但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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