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但以理)
台北車站因齋戒月而聚集的外籍移工,這些年常常成為新聞熱門話題,所謂「尊重多元╱有礙觀瞻」兩種聲音,經常刀光劍影來回論戰。二十年多來,外配、移工大量進入台灣社會,台灣人表面上不再明顯地用有色眼光看待他們,但歧視是換了一種更巧妙文明的方式包裝,刻板印象因而藏得更深層幽微。
1982年生,日前出版《我家是聯合國》的張郅忻,因家族先後加入了來自印尼和越南的外籍配偶,自己又跟越南姐妹有長期相處經驗,她不諱言,「在台灣,只要聽到妳是越南來的,就會被當成婚姻仲介的外配。」
拋開歧見 姐妹不再弱勢
2012年,張郅忻看了越南艾索拉舞團(Ea Sola)的表演後深受感動,因為很想學越南語,她結識了不少越南姐妹。其中一位她口中的「姊姊」,答應免費教她越語。這位姊姊條件很好,在越南是社會系畢業,後來在越南的外商公司上班時認識了當時的台灣同事、也是現在的丈夫,丈夫追了她三年,兩人才回台灣結婚。
這位高學歷的越配,到了台灣卻求職無門,目前她在新移民服務中心工作,也教大學生越語。「每當有學生喊她老師,街坊鄰居就會疑惑:妳不是越南人嗎?怎會當老師?」張郅忻感慨地說,「台灣人雖然很友善,對新住民卻仍有許多誤解,一聽到越南新娘就想到婚姻仲介,覺得人家條件比較低下。」
跟這位姊姊學越語期間,張郅忻發現,這些越南女性都充滿智慧,一點也不悲情;姊姊和幾位姐妹一同編輯刊物,裡頭還有個小單元專門介紹來自各地的姐妹,分享她們在台灣的生活,她們既樂觀又有活力。張郅忻覺得最有意思的是,「姊姊還會不時勸說一些經濟條件較好的姐妹,不要領政府補助,不要因為自己是新移民就把自己當弱勢。」
除了姊姊,張郅忻在《我家是聯合國》裡一篇名為〈織〉的文章,也被翻譯成越南文,譯者是來自越南的楊玉鶯,她高中畢業就來台灣攻讀中文系,一路念到博士,四庫全書常拿在手裡翻閱,中文底子比多數台灣人強太多了,「但這樣一個優秀的越南年輕女性,遇到陌生人,只要知道她是越南人,就會被問是不是越南新娘?」張郅忻坦言,自己一開始也以為姐妹們都弱勢,慢慢瞭解後才發現,即使是婚姻介紹所過來的人,也會有不一樣的狀況,「我們需要的是更多傾聽,去聽每個人不同的生命故事。」
外配女性 成為家族核心
多年前,張郅忻的小叔在婚姻介紹所安排下,去了印尼認識「麗娜」,兩人從約會到後來決定結婚,小叔原本的憂鬱性格,也變得隨性開朗。「麗娜在我高一時嫁來我家,她必須生小孩顧家,我則一直唸書工作戀愛,雖然我們年紀一樣,走的路卻完全不同。」張郅忻記得第一次見到麗娜「阿妗」(嬸嬸)時,她已身穿一襲粉紅色新娘服,被禮服擠壓出的胸線,潔白乳房露出了一半,「阿妗穿著禮服害羞甚至害怕地站在房間盡頭,我對那個畫面印象好深刻。」
外配成了張郅忻的家族中心,這與十年前的弱勢處境,早已大不相同。雖然社經底層的外配還是存在,但更多姐妹已慢慢走出谷底,成為台灣很重要的一份子。
孕育生命 與母親重新連結
張郅忻兩歲時因父母離異,從小由阿公阿婆帶大,她在《我家是聯合國》描繪了家庭幾位生命中的至親,她說寫起來最有距離感的,卻是自己的母親。離婚後的母親,隻身從鄉下到台北西門町闖天下,「書寫母親,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房間小角落的眼睛,靜靜觀看一個從鄉下來台北工作的女性。」
小時候的張郅忻很期待到台北找媽媽,但真正的台北印象,其實只有母親工作的西門町萬年大樓那條街。她曾經為了同母異父的弟弟吃醋,也懊惱母親要她在做生意時不准喊她媽媽,只能叫阿姨。個性溫順的她,更厭倦老是夾在父母中間當傳話筒,有一次跟母親鬧了極大彆扭,憤而從母親住處奪門而出,「那次我氣得甩門跑出去,那應該是我最叛逆的一次吧。」
「過去我一直不解,一年才見一次面的媽媽總說愛我是什麼意思;懷孕後,我漸漸明白媽媽說的『愛』是什麼。」已有六個月身孕的張郅忻說,下一本小說她想取名《女人與海》,「我很喜歡海明威的《老人與海》,男人在外和海洋搏鬥,女人其實也和肚子裡的這片海、和廚房裡外的世界,用生命搏鬥著。」
不直接走上街頭,不以一般論壇發聲,張郅忻說,「我希望可以持續寫作傳遞力量,而女人肚子這片海洋的潮汐與溫度,就是一股溫和的力量」。
當我們討論母親,我們想像的「她」是什麼模樣?女性如此複雜而美麗,由女性身分羽化而生的母親,亦擁有千百種不同個性與樣貌,今年五月,「OKAPI」精選「母親」相關主題文章,各世代親子溝通、婆媳相處、夫妻對話,還有母親節推薦讀本、電影,還邀請多位作家來分享記憶中母親的拿手菜。(點圖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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