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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麗群:因為前方有著那麼多巨大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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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麗群-1
(攝影/言日中)

你問黃麗群怎麼看待自己以前寫的作品,她會說,像長大後回看自己國中時的照片一樣。若用現今網友愛用的圖像化文字來形容,可能就是「(掩面)」,或是「(艸)」這樣的姿勢。

海邊的房間
海邊的房間
從2001年《跌倒的小綠人》、2006年《八花九裂》(時筆名九九),及至2012年才又以本名推出新作+精選之《海邊的房間》。十二年只集得三本,或許不到十年鑄一劍,但在這寫作出書如啃大白菜一般的世代,黃麗群慢工細活的程度,著實驚人且珍貴。而當你與黃麗群聊起寫作一事,平素反應機靈、語句神妙的她,突然像換了個人似地語塞結巴,像是有誰在她身上裝了個音量調節鈕,說著說著,聲音就往「弱」的那頭轉去,兼以支支吾吾地嫌棄著也是自己嘔心瀝血一番,才得以成就的作品。

「你能不能想像看到自己國中拍得很醜的照片?戴個厚重的眼鏡、臉都還沒長好、穿踩腳褲配球鞋,怎麼看都很怪。」黃麗群直言,每個成長階段裡,就屬國中時期最醜。「而且那時候的流行可能跟現在不一樣,更可怕的是當時自己可能還覺得那樣很炫。」

這樣的比方,輕易讓人了解她對自己在文字運用上的熟成經過是如何挑剔。「以前還沒有很確定要用什麼方式表述自己,導致現在回頭看會覺得,這到底是什麼鬼啊。甚至有些東西,簡直不敢再看下去了。」真的有那麼糟嗎?倒也不是。但就是覺得,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她這麼說。

「你說我知道自己是會寫的嗎?不知道。而且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會寫,到現在也不覺得。」這些年來,黃麗群對寫作這件事,一直有種難以解釋的排斥感,不只排斥作品,也排斥寫作的身分,就連作品裡的角色與瀰漫而出的氣氛,也帶有濃厚的排斥意味,如同她對這個世界諸多事物一般。問她為什麼,她半真半假地開著玩笑:「因為我覺得我不適合這個世界。我想當個中樂透然後什麼都不做的人,可是我沒有辦法,所以我對世界充滿了不滿。」話聲未落,她又隨即正色地面對「排斥」這個問題。「大家都會排斥某些東西,我只是剛好排斥到寫作而已。」她說自己像在逃離某種控制,卻不知道那控制究竟是什麼。

即便拿遍大大小小的文學獎,黃麗群對自己依舊欠缺自信。「世界上會寫的人太多太多了。像馬奎斯,或薩拉馬戈,或張大春畢飛宇,他們才是真正會寫的人。」這些作家的作品,總讓黃麗群宛如站在大峽谷或落磯山冰原前,正面迎受壯麗來襲,不由得發出「哇~」的感嘆。「我會覺得,如果沒有辦法寫到像馬奎斯那樣,就不能算會寫。」回看自己的作品,就只剩得「哦。」一聲短促。甚而二十幾歲時的她告訴自己:如果沒有像這些人這麼有才華,根本就不要寫,不要曝露自己沒有才華這件事,不要讓人家看穿。

黃麗群-2
(攝影/言日中) 
「因為你知道有一些人是怎麼追都追不上的,那就不要把能量花在這些事情上。」在這種連文學也全球化的時代,我們太容易看到尺度很大的東西。「有那麼多的人、那麼多巨大的身影站在你面前,讓你覺得自己很渺小。」就像美國拉什莫爾山國家紀念公園(Mount Rushmore National Memorial)裡那四位總統的石刻頭像,假若是文學之山,現在可能早已刻得滿滿,哪裡容得自己擠進片隅。「我並不會真的很虛偽地說『啊我沒有寫得很好啦』之類的,而是你永遠都看到你前面有巨大的影子,永遠都有。」你一定會被這些來自高遠他處的光芒交互震撼,特別是在這樣的時空裡。

那,後來呢?「後來,再過幾年,過幾年、過幾年,就逐漸被世界教會了。因為知道自己無法求全。」一直將自己放在主流職場裡的她,慢慢讓社會稍微磨出了一些縫隙,「其實就是被現實教會自己是無法完美的,有些地方就是到不了。可是即使到不了,就還是試著去做一些事吧。」

不斷嘲弄自己注定一生遭到土星內縮特質纏身的黃麗群,形容自己的書寫方式,就像個不打草稿的雕塑者,而且小氣得緊。「例如捏陶,有人會先捏出一個整體的粗胚,然後再慢慢刻;我卻是一路從頭開始、一小部分一小部分地刻好。可能身體都還是土,五官還糊著,但頭髮已經完工了。」所以也會發生上半部完美、下半部卻後繼無力的狀況。「這樣的寫法很辛苦,因為東西都是塊狀的,得在手上一直捏、一直捏,才捏得出一點樣子。」常常寫了一整段,她便陷入質疑的循環,想著:「這值得寫這麼多嗎?」於是又抹去耗上十來個小時的心血。「你給我一百件材料,我沒有辦法加油添醋變成兩百件。我也許只能挑出十件,最後卻成不了一件。我無法把一渲染成一百,而是把一百收斂成一。」話語至此,她忍不住哀嚎一聲:「天哪,我真的好小氣。」

於是,我們好容易望眼欲穿地盼她蓋好了《海邊的房間》,那是她在諸多巨大身影的籠罩下,幾百一千字地捏在手上,反反覆覆才得以成形的雕琢淬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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