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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親手記】張萬康:一隻狗、一隻貓、我媽,和我,我們都宅,相處時間多到有剩
作者:張萬康 / 2013-05-09 瀏覽次數(6676)
「友人的母親個性彆扭,和親戚、朋友幾乎都斷了往來,只有和她南部老家高齡九十的媽媽還算常聯絡,也不時寄些老人家愛吃的東西過去,聊表愛心。一天她竟也接獲老媽媽從高雄宅配來的各色食品,裡面還夾帶了一張以顫抖筆跡寫滿的關於如何保存、烹煮、食用的註記,突然驚呼連連:『天啊,我不知道她會寫字耶!』
並非不在乎,卻愛得漫不經心。」這是作家吳繼文,為他翻譯的井上靖《我的母親手記》所寫的〈譯後記〉裡第一段。這是個他的友人的母親片段,由子女眼中所見,在被吳繼文旁觀。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所見的、記得的母親片段,幾個形象、幾個故事,被我們用自己的方式記在自己版本的《我的母親手記》,也被我們用自己版本愛著。
在今年的母親節前夕,我們請到幾位作家參與問答,與大家分享,屬於他們版本的〈我的母親手記〉。
張萬康
1967年生於台北。
1990年文化大學美術系西畫組畢業。
2006年獲聯合報短篇小說首獎。
2011年出版長篇小說《道濟群生錄》、《摳我》。
2011年《道濟群生錄》獲台灣文學獎。
Q1. 你認為,為什麼作家們或早或晚,總是要寫到母親?
大約三十歲後,至今十五個年頭以來,我是跟家中二老住在一起的,朝朝暮暮都在同一個屋簷下,包括就在我做這份問答的當下,我七十一歲的母親正在另一個房間打部落格,發表她對歌手林志炫的看法。多年前就有個大姊姊奉勸我:「據統計,殺人魔的特質有二,他們開的是廂型車,並且是成年後還跟媽媽住的人。」叫我無如何一定要搬出去住就對了。補充說明,家母曾從社區附近的一所國中,搬來淘汰的幾張木製課桌椅,在家裡辦起小安親班,所以我常開著廂型車接送小朋友。如今我爸走了三年,安親班也收了幾年,我爸的拐杖我仍保留,那些木頭桌椅在我家亦處處可見。家中早已聽不見孩子們唱的F4〈流星雨〉、F.I.R、孫燕姿的歌曲,只剩一隻狗、一隻貓、我媽,和我。我們四個都很宅,相處的時間多到有剩。總之我媽與我的生活關係很密切,這可能反而讓我很少想去寫她。疏離感和好奇感都不夠,寫起來很無fu。
Q2. 你最推薦的母親書寫是哪個作品?
駱以軍有一本小說集《月球姓氏》,其中有一篇〈大水〉,男女主角是一對夫妻,我們很容易理解成這是駱胖在寫自己父母的年輕歲月,但他揉入小說化的想像。文中有一段描述葛樂禮颱風鬧大水,駱父游往一幢泡水屋,搶救受困在屋頂的駱母。就在這個危險的瞬間,駱以軍創造出讓人難忘的描述與對白。一般來說駱的大多作品可以標示成「父親書寫」,但本篇中的「母親書寫」實在也夠屌了。即便這裡是在寫夫妻關係,而一般「母親書寫」是以親子關係為出發,但無論怎麼說,這其間的各種關係總是交錯的。這整本小說(包括〈大水〉),除了親子關係、夫妻關係,尚包括族群關係。
話說到族群,想起有一首歌叫作〈母親的名字叫台灣〉,如果歌名把「母親」改成「父親」或「阿爸」,感染力會不會比較小?還是差不多?這是因為「父親」的形象(概念)比較森嚴或抽象嗎?董念台曾說,入獄期間在荒寂的暗夜中,聽見別的鐵牢傳來〈媽媽請你也保重〉的清唱歌聲,許多獄友聽了愴然淚下。這裡如果把「媽媽」改成「爸爸」或「阿公」、「阿嬤」效果是否不同?還是其實這樣唱出來一樣可以打動人。電影《唐山大地震》中被迫決定兩個小孩生死的母親一角如果改成父親,從而以父親為最重要的角色貫穿全片,那麼本片是否會有所不同?還是雖不同但也不會遜色?
Q3. 你記憶中最鮮明的母親身影是什麼樣子?
由於朋友叫我萬康,對我媽就以「萬媽」來喊。當年來讀我家安親班的孩子,萬媽一律教他們打麻將,合著也算是一種人格養成教育。萬媽是個爽朗豪邁之人,特愛大笑。孩子們也愛笑。同孩子們打牌是個快樂的畫面,孩子們做功課很難這麼開心。萬媽看電視綜藝節目也愛笑,好比演員高捷有陣子常帶小女兒上節目,高捷父女倆同樂,萬媽歡喜;高捷秀一手廚藝,萬媽歡喜;高捷打麻將,萬媽歡喜。萬媽愛看歌唱比賽「超偶」,會拿枝筆將評審的給分逐一記下,並咒罵評審,或指出某評審一看就很色XD。
萬媽幾十年來常出口夾帶三字經或五字經,或是更簡潔的兩個關鍵字:「基巴(啦)!」開心不開心總這樣來一句。安親班的孩子還蠻喜歡聽她這樣罵我。只是這幾年很奇怪,戒掉了粗口,原因不明。
作為母親的心情與辛苦,我想黃春明〈看海的日子〉有其代表性。網民的部落格上,有的人愛寫照顧嬰幼兒的媽媽經,作母親的天職就是這般操心。在兒童教育方面,我國很多父母常用「乖」這個字來獎勵和評價一個孩子,我總覺得怪怪的。「乖」是順從的意思,何以順從父母就一定那麼要緊。我覺得換個說法比較妥適。
Q4. 你覺得自己身上傳承的母親DNA為何?
硬要說的話,我覺我遺傳了萬爸的憨厚、萬媽的豪情。萬媽對我的人品教育十分要求,她自己打牌絕不作弊,也不允許我作弊,故此一生外出打牌我亦從不作弊。附帶一說,大約2006年至今我不再接觸麻將,原因之一是麻將桌上總會遇到自私執著又是非不分的人。從我小時候起,萬媽就要求我端正誠實,所以即便國小曾有一段時期迷上偷竊文具店的東西,至少我內心深處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XD~長大後,即便我不認為偷竊一定是錯,但二十年來我也沒這樣做了。
Q5. 若要總結你與母親的關係,你會怎麼描述?
有的朋友說,看到我和萬媽互嗆相罵的樣子,廣義上是一種打情罵俏,感覺我倆是前世情人。每聽此言,我總哭笑不得,搖頭吐尿。萬媽常讓我頭疼的是,好比家中的碗筷、掃把等各種用品,她幾乎是天天放在不同的地方,讓我找不到。為此我飆過她:「家不是你一個人的!」此外家裡的東西太多,丟不完。講好聽是人的一生回憶太多,很難丟光,拋斷。東西多,又隨便放,不難想像我們家很凌亂,走進來像廢墟或資源回收站,每個空間都宛若庫房。今年有次我在一間「庫房」清出一個方向盤,方想起她從前開過計程車。不過換個角度來說,她的大而化之,放爛而為,反映在對子女的影響,則是對我很少有什麼規定、要求或期待。比起其他作子女的人,我顯得自由自在。萬爸生前更是沒管過我半次,功課好不好不重要,賺多少錢不重要,我只要肯幫他去買樂透就算打發了。
馮玉祥將軍的自傳《我的生活》裡有一片段,寫到童年,母親早逝。治病時期曾有一個大夫來到他們家,「從腰裡掏出一根九寸多長的銀針,也不消毒,也不揩拭,對準母親胸部一直刺了下去,刺得很深很深,看去快到後胸,停留了好久,才拔出來,——怎麼能刺進胸口裏去呢?算是怪事!直到現在,我還莫名其妙。」我祝福天下的母親(當然父親和其他老人家也是),身體都健康,若有病痛也能在一定控制範圍內。這兩句我很喜歡:「直到現在,我還莫名其妙。」讀來很有味道,而且不一定要放在母親的主題上。此外,馮的整段文字有一種眼光化為鏡頭凝視的「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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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討論母親,我們想像的「她」是什麼模樣?女性如此複雜而美麗,由女性身分羽化而生的母親,亦擁有千百種不同個性與樣貌,今年五月,「OKAPI」精選「母親」相關主題文章,各世代親子溝通、婆媳相處、夫妻對話,還有母親節推薦讀本、電影,還邀請多位作家來分享記憶中母親的拿手菜。(點圖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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