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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妙如|英文妙筆記

【張妙如|英文妙筆記】Moving Day(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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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妙如專欄

續上集
Moving Day
Moving Day
對我來說,斷捨離就是我熟悉的一切自然地陪我或不隨我,在物件上沒有特別意識卻隨時能捨能放,反而不是對於捨棄或告別產生特殊意念,並在物件底下畫了重點線。而且我覺得一個人身邊的物品正訴說著那個人,在阿姆斯特丹造訪安妮之家(Anne Frank)時,我就很訝異他們清空了一些房間,讓我們在感受當時的生活物品、當時的陳列擺設、那種躲藏時的克難、但真實的人生點點滴滴上,有了些許遺漏之憾。

Stanley Peke 趁著 Nick 一夥人又去進行另一次假搬家真搶劫時,從自己的老公司(如今由兒子接管)火速調來了一輛外型相差不遠的卡車,把自己的所有家當一一取回。這整個過程不斷勾起他的往事,包括 Nick 廠房一角上堆積如山的被劫者的書籍,也讓他想起記憶中那成堆的各種遺體、遺物……看似單純的搬家搶劫,再再觸動著 Stanley Peke 的前生記憶。而等 Nick 盜完新戶回蒙大拿本營後,立刻發現自己上一次的收穫已經被 Peke 悄悄取回。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換 Nick 誓言奪回「他的東西」,他 Nick 憑本事盜來的資產。

Stanley Peke 七歲時便因納粹屠殺失去一切,他的母親對他說的最後的一句話是:快去樹林裡玩,不要回家。他當時才七歲,卻隱約知道發生什麼事。他聽媽媽的話,在樹林裡玩了好久好久,還遇上一個九歲的同是天涯淪落人,兩人互相照顧、共同求生好一段時日。直到有一天,這個像哥哥一樣的同伴也命喪納粹之手,Stanley Peke 這時才想到要回家探視,他早已知道他沒父沒母沒家了,可是當他目睹自己曾有的溫馨的家被破壞殆盡時,那種場面和滋味還是讓他永難忘懷。

而盜賊 Nick 偏偏也是個從小在街頭靠自己生存的孤兒,他也有自己的生存法則,不管那些手法在世人眼中是如何離軌,至少他也讓自己活下來了。

物品對這兩個人而言都有某種意義,更是事關生存的意義。兩個人都沒報警,Nick 身為盜賊當然不可能報警,Stanley Peke 則是因為老邁,從報警到起訴到定罪 Nick,要花去多少歲月?況且他的所有物還得因此成為呈堂證物,如果他來不及在生命結束前拿回,取回的決心還有什麼意義?

Stanley Peke 的南加州新居雖沒過去寬敞,卻一點也不苟且。他裝設全副保全系統,致使想要趁夜偷回「他的東西」的 Nick 總不得其門而入。東西出不來,人總是會出門,Nick 索性綁架 Stanley Peke ,以他來和 Rose 換回「他的東西」。未想 Rose 在 Nick 讓她確認丈夫還活著的短暫通話之際,同時接到丈夫指令,要她無論如何不可聽從歹徒的要求。Stanley Peke 的不好搞真的令 Nick 很火大,火大到他決定引入鄰居一個崇拜納粹的小團體來一起對付這個猶太人。就算 Stanley Peke 最後會被虐致死,他也不在乎,只要 Rose 決定交換,只要他 Nick 能取回「他的東西」,他才不在乎 Stanley Peke 最後是死是活。

Rose 對丈夫的過去並不真的清楚,Stanley Peke 有無法告訴她的理由──對 Stanley Peke 來說,在納粹底下倖存的經歷不僅僅是個痛而已,其中還有太多太多他沒辦法敞開心胸與人分享的各種複雜感受,其中一個居然是:在他樹林裡的同伴被殺的那一刻,他覺悟到自己竟對納粹那樣的權力、那種強勢,不自覺產生欲望!Stanley Peke 來美奮鬥有成後,甚至因此暗地看過心理醫生,心理醫生的解釋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只是 Stanley Peke 自己清楚狀況並非那麼簡單……

不過,身為一個台灣人且不是中國人的我,覺得也沒那麼難。人只有在被搶後反而能意識到「擁有」之重。風平浪靜時,沒人會時時刻刻去記掛著自己的所有物,唯有失去時,那些平凡物才會在那一刻成為重點(這也是為什麼不要隨便斷捨離,念頭一起,物品反而從稀鬆平常變得有重量)。Stanley Peke 在朋友被奪命那一刻,希冀起納粹那般強權,道理應該也是一樣,任何一個不想把自己的人生交給他人的,應該都能理解。人類歷史的糾結讓我們人人都可以是希特勒,至於會不會進展成納粹,只有要不要擴張、繁殖和聚集自己的信念而已,只有要不要從掌握自己跨越到集氣來掌握他人罷了。權力並不是骯髒的東西,連別人的份也肖想的,才是。

也希望所有的政府都明白,「搶奪」非但不是個好方法,反而經常是最糟的,只有在失去後,人民才更意識到被搶物的存在和重量;同樣希望人民明白的是,配合一個霸權就已經是共犯了,光憑希特勒一人之力是成就不了納粹的,其中必曾有千千萬萬個他繁衍出去的希特勒。

儘管理解這本書的精髓沒有困難,我還是得說,這個故事從一對老人「搬家」出發,卻衍生出這麼多發人深省的議題和情節,還是相當了不起,尤其後面,當七歲的少年 Stanley Peke 如願穿上納粹的制服後……

He is willing to trust policemen as individuals, but not the police as an institution.
他願意去相信單一個警察,而不是警察這整體機構。


And he noticed soon after, and notices again now, how it was a moment balanced between possessing his things and being free of them, having them again and not having them.
他在事發後就注意到,此時再次注意到,那是怎樣的一種平衡心境能去擁有他的東西卻不掛記,再次擁有的同時也就放下。


For him his Judaism is nothing. Holds no meaning. And therefore is everything. Holds all meaning.
對他來說,他的猶太身分根本沒什麼。不具意義。但也因此那便是一切。涵蓋所有意義。

"It will be easier without them," he says, cooingly, wooingly, and he turns back to look at Peke briefly.
「放棄它們會使事情變得容易些,」他說,語氣戲謔且動之以情,然後他轉身看了 Peke 一眼。

Understanding of is not liberation from.
了解不等於就此解脫。

To be taped up like this, unable to move, it is like a paralysis, and the risk is that your mind will follow suit.
當身體被綁成這樣,無法動彈時,彷彿癱瘓一般,其風險是你的心靈隨之仿效(跟風)

movingday_2
(圖/張妙如)

Dawn. A beginning that means the end. An irony of the spheres. the misty meeting point of day and night. You are the people of the darkness, and we are the people of the light. Oh yes? Then we'll meet in the middle, rendezvous at dawn, when it is something else─not day, not night, not darkness, not light, but both and neither, inextricably......
破曉。一個意味著終點的起點。球狀物的諷刺。白天和夜晚模糊的交界。你是屬於黑暗的族群,而我是光明一族。那好吧?讓我們在中間點碰頭,在破曉時相會,在世界是別的東西之時──既非白天,也非夜晚,既非黑暗,也非光亮,既是又都不是兩者,無法分明……


Everything, gone. Everything in his life─except his life.
所有的東西。失去。他生命中的一切──除了他的生命。




交換日記16
交換日記16


張妙如

從服裝設計跳到漫畫家,再轉而興起圖文創作的潮流,近年更嘗試寫偵探小說。著有《交換日記》、《西雅圖妙記》等,作品風格走輕鬆休閒路線,耐看又帶著時髦感。現今旅居西雅圖。最新作品為西雅圖妙記7《交換日記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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