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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四｜電影玩但但】但唐謨：土地正義

作者:但唐謨 / 2012-05-17 瀏覽次數(6092)

在恐怖電影的世界裡，無論是人鬼或是妖孽，總是對土地和空間有著無法割捨的眷戀。一塊地，一個家，是人生活的空間；雖然人類世界，和鬼的世界原本不屬於相同次元，但是在某種奇異機緣下，兩個異次元世界卻重疊在一起了，於是……當然惹出了一堆事端。鬼魅愛的空間，有些是他們生前特別依戀的地方，有些，卻是些陽光照射不到，或者上帝的恩澤眷顧不到的地方。

妖魔鬼怪最喜歡藏身之處莫過於「鬼屋」：選一個人類曾經（或正在）居住的房子，最好是大豪宅，然後「住」進去。接下來，屋子裡會發出怪聲音，東西會莫名其妙移動，這種大爛梗竟然成功地把很多人嚇得半死。不過有些鬼也是會依個人品味來挑屋子，美國片《魔鬼剋星》裡面，愛看書的鬼進駐圖書館，彷彿拿到一張長期借書證，這個鬼打算在圖書館永久居留，讀一輩子的書，其實還滿讚的。然而在華語電影當中，名號最響亮的鬼屋，絕對是「蘭若寺」莫屬。

我是鬼，我也愛讀書

倩女幽魂 (藍光BD)

《聊齋》「倩女幽魂」的蘭若寺，經由電視電影電玩的傳播，已經成為一個流行文化名詞了。鬼魅會挑蘭若寺定居，都是因為社會政治太爛，貪官污吏腐敗，縱容妖孽滋生。這個邏輯有點怪，難道政治清明鬼就不出現了嗎？還是說，根本就沒有所謂政治清明的世代？徐克／程小東版本的蘭若寺，水面上的畫舫，燈火粼粼；美女身上的衣履，處處飄香。但是在東方思想中總是有個「富貴浮雲」的概念，飄渺浪漫的蘭若寺，終究只是一片廢墟，同樣的概念也出現在日本導演溝口健二的《雨月物語》中，亂世中的男主角遇到了絕色美女，住進了大別墅享盡豔福，但是最終，他所看到的也只是斷壁殘垣。眼前堆砌的華廈，也不過是一場夢，只有真誠的，跨越生死的愛情，才是永恆的。

人鬼殊途，真愛最酷

反過來說，活人侵占了了死人的地盤，也是會釀出大亂子。《德州殺人電鋸》（The Texas Chainsaw Massacre，1974）恐怖大導演托比霍伯的《鬼哭神號》中，一家人住進了加州陽光普照的大房子，但是怪事不斷，尤其是電視機裡面出現的怪東西（鬼好像很喜歡電波）。這戶人家不堪其擾，最後才發現到，原來當初建商為了「都更」，把房子蓋在墓園，但是糟糕的建商為了省錢，竟然只把墓碑拆掉，就直接在人家的棺材和遺體上大興土木。死人的土地被這樣糟蹋侵占，當然要好好鬧一下，把你的豪宅變成鬼屋。

都更受害者聯盟：「……你只把墓碑拆掉……」

神鬼第六感 (藍光BD)

關於人鬼之間「空間所有權」的主題，《神鬼第六感》講得最精辟了，這部電影有一個很學術的片名：「The Others」，就是「他者」。一個像冰山美人的母親，帶著三個女兒住在一棟有夠陰森，房間多得要死的大房子裡，每天讀經讀個不停，彷彿自己曾經犯下大錯，得在絕望中找尋救贖。她們發現這棟房子似乎不只住著他們一家人，但是他們卻並不知道，原來屋子裡的「鬼」竟然是他們自己。所以，同處一個空間的人和鬼，到底誰才是「他者」呢？

活人生吃，2004版 (藍光BD)

恐怖電影中最具有政治隱喻的空間，還是殭屍經典片《活人生吃》（1978原版，George A. Romero導演；2004重拍版，查克史奈德導演）中，帶著戀物癖情結的購物中心。你的老師，親人，健身教練，還有很多很多可能每天在路上跟你擦身而過的人，剛剛從死人變成了殭屍，他們面色灰青，腳步遲緩，滿腦子只想吃人的腦子；但是卻都不約而同地走向他們「生前」記憶最深的地方—購物中心，在他們僅存的一點點意識當中，前往購物中心的路線，是他們唯一模糊的記憶，因為，那是一個可以滿足你一切生活必需的地方，也幾乎是取代你所有生命的地方。而活著的人呢？活人為了躲避殭屍，他們也逃進了購物中心，因為那也是一個可以滿足你一切生活必需的地方。在無人看管的購物中心，死亡（殭屍群）就在門外，他們打開名店的櫥窗，穿上他們根本買不起的華服，大口狂吃超市的美食，把一切奢侈的消費行為，一次全部滿足光。這部片的購物中心奇觀證實了一件事：資本主義的經濟社會崩解之後，擁有食物的人，會是最後的大贏家。而購物中心，無論對於活人或死人，都是最後的天堂。

購物中心是我的最愛（慎入）

不過，最能發揮土地正義精髓的恐怖片，絕對是香港導演彭浩翔的《維多莉亞壹號》。香港房價高漲，買不起樓的女子，為了讓壓低房價大開殺戒，狂砍住戶：開腸破肚，木釘穿腦，挖眼珠，人體抽真空……各種新奇的死法，一個一個拿出來實驗，目的就是為了把好好一棟港灣大樓變成廉價的凶宅。但是，真正恐怖的是什麼呢？是為了買樓殺人？還是猛飆房價，吃人不吐骨頭的房地產建商？

不給我房子住？找死！

土地，代表著歸屬，認同，肯定，和一種安全感；在恐怖電影當中，死人或活死人，也都和活人一樣，需要一個「安身立命」的空間，而且也遵循著世間人道的道德規範，但是在活人世界的觀點中，（活）死人的空間認同，總是隨著生命的逝去而漂泊離散。所反映出來的，總是人類對於土地濃濃的的依賴和愛戀；以及失去土地，或土地正義無法伸張的恐懼和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