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遇到寫詩的瓶頸嗎?」幾週前的新書活動我被問了這個問題。
瓶頸─ ─我想每個創作者大概都不樂見自己走到這一步。對我來說,瓶頸它發生在各個階段(非常親切),新人有新人的無奈,例如:沒有舞台;老手也會有老手苦難,例如:無法突破的天花板。就我而言,我覺得瓶頸可怕的地方在於「無法慣用」先前的方式,處理「我應該可以」掌握好的作品。
想起來,這是多麼感傷的一件事,熱情無法解決,用努力也無法解決。如果寫作是發自內心深處的行為,那麼無法寫,那無非就是創作者自我的地獄了。讀心理學家榮格的《紅書》〈神的形成〉篇章,我得到了支持,同時也得到了像是被呼巴掌般的神諭。
你認為地獄的本質是什麼?
地獄就是從深處找上你,帶著你已經不再是,或者尚未有能力成為的一切。
地獄就是你已經不能再做到以前你能做到的,地獄是你必須去思考與感受,去做你不想要的一切。
地獄是——你知道你必須做的,也是你的渴望,你自己要為此負責。
地獄是——你知道你為自己嚴肅計劃的一切都是可笑的,
一切精緻的也是粗糙的,一切好的也是壞的,
一切高的也是低的,一切愉悅的,也是可恥的。
——《紅書》,榮格〈神的形成〉
在我的閱讀經驗裡,完美的文類未必「著相」;完美的詩不一定來自詩集。《紅書》不是詩集,是心理學家榮格私人日記,是夢境、靈魔與精神追尋歷程,但字裡行間不乏完美的排比句型,簡單有力的反差和飽滿的詩的意象。每次翻閱,都覺得自己像是遊歷金字塔和吳哥窟的觀光客,就算無法完全百分之百了解建築或壁畫中的含義,但深受這文明遺產震撼。
回到瓶頸(以及要如何突破)的問題,長久以來我得到的小小領悟則是,與其說要怎麼突破,不如挪用面對癌症的態度,把瓶頸當成一種不治之症,雖然無法痊癒但——在病發的時候要懂得怎麼控制以及與它相處。
畢竟「因我在意,你才成為我的磨難」就像波戈拉的情詩名句也可以用在這裡:只要上心,地獄一直都是現在進行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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