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是用來羨慕的。
《婀薄神》當然不是神諭之書,但在翻閱的時候,你會發現常常有鍍著金光的字句閃你的眼睛,並且如筊擲地有聲,現身示範「詩必具眼,亦必具耳」:
我是冬的嫡脈,狐狸草的姻屬
俄羅斯式的日光敷於城的鎖骨
像一記吻,時光外的青湖
我淘空了喉裡的情話,像一帖藥
交由為愛犯病的少年吞服
——摘自崔舜華〈你們在我的詩裡都像天使一樣白〉,《婀薄神》
「婀薄神」是缺席(absent)的諧音,這令人想起另一本也是使用諧音人工智慧的神作——《善遞饅頭》,作者孫梓評用sentimental的諧音「感傷」做為整本詩的伏流。常有人說現代詩難解,詩集名為「善遞饅頭」或「婀薄神」,或許也是在對「現代詩=看不懂」的特質做一種致敬——啊就是要從書名讓你看不懂看不懂,賞你一陣痛快。
那麼「神」缺席在哪裡呢?想必是在人間、在俗世生活吧?然而讀完闔上詩集會有一種喟嘆:神之所以可以隨著香煙裊裊升起,也是經歷過人間的泥濘爬行:「生活是凌晨孤身∕一顆牙疼著」(〈事物〉),又如:「相關或無關∕擁有且一無所有∕你得用很大很大的胸膛∕去擁抱這個小如砂蟹的世界」(〈學習課〉)。
我讀到的《婀薄神》是入世,也是厭世的,也含有警世的成分。例如:「沒有什麼比現在的幸福∕更加不幸了」(〈短則〉),一聲霹靂猶如春雷。
不曾在生活缺席,也不吝惜愛的交流:「一頭白底黑斑的貓咪挨近∕我把自己削得極薄∕穿過牠銀針般的瞳孔∕交換一段∕友好的撫摸」,這裡的「削得極薄」想必是因為現實粗糙,被削得多薄?薄到可以穿越貓眼走到心裡,就是神一般的比喻。
果然,神是用來羨慕的。
夢卅 於貓 ◎崔舜華
有時以為人們都在說謊
擎起自己的手凝視良久
看得夠久,將會往下墜落
下面就是現實
現實就是沒完的雨
雨,又自卑又可憐
我有了錯覺,人們都在演戲
只能假稱有另一項任務
套上草綠的皮大衣
到僅有沙子的國家去
那裡風大,並且有貓
一頭白底黑斑的貓咪挨近
我把自己削得極薄
穿過牠銀針般的瞳孔
交換一段
友好的撫摸
貓最好心
貓最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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