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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寫短篇的「敬業精神」寫長篇──中國70後作家領軍人物徐則臣談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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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陳怡絜)(攝影/陳怡絜)


寫作20年,被中國文壇譽為70後作家領軍人物的徐則臣,2014年以長篇小說《耶路撒冷》拿下老舍文學獎,並入選多項年度好書大獎。2017年初,他帶來最新長篇《王城如海》,漂亮的小說題名來自蘇軾的詩句:「惟有王城最堪隱,萬人如海一身藏」,京城裡人潮似海,而徐則臣在這部小說裡,非要把一個人、一個故事給拖出來。小說敘寫當下的北京城,故事在霧霾連天中緩緩現形,帶著一點懸疑和衝突,揭開京城的今昔面貌,真假善惡。

採訪當日,徐則臣一身白襯衫與毛呢西裝外套,一絲不苟。訪談時,他不假思索地出口便是對於小說寫作的文論與方法,條理分明,信手拈來便是正中紅心的譬喻,怎麼寫,為何寫,全然自覺。無怪乎中國的評論者形容他亦是位本色當行的批評家。

Q:你被標舉為中國當代「70後」作家的領軍人物,請為台灣讀者介紹一下這個標籤在中國當代文學的意義。你們這一代70後作家所共同面對的問題或關注的是什麼?

徐則臣:批評家通過這種代際劃分的命名更容易做研究或評論,一代作家崛起時,可能每個人的成就不足夠大,個人特色不足夠明顯;當作品可供闡釋的空間不夠大時,很多批評家會偷懶,把一幫人打包,寫一個作家群論。還有一個原因是,某一個年齡段的作家的確會一起出現,這做為一個群體現象也很容易被關注。無論作者自身的個性如何鮮明,因為成長背景、受教育的情況,作者之間必然有種共性,但隨著作者在自己的寫作道路上愈走愈遠,他們的共性便會愈來愈小,差異性會愈來愈大。

不過這種代際的命名就像一把傘,一開始所有人頭上都撐著一把傘,辨識度很高,當每個人的差異性足夠大,就必須一個人舉一把傘。其實我無所謂,不過是個命名,只要作品足夠強大,肯定會脫穎而出。但是代際劃分在一定程度上有其合理性,或者作家得意識到代際本身所提供的資源,時刻提醒自己的獨特性,與時代的關聯是什麼。

Q:中國的評論家將你過去的作品總結為三類題材:京漂、故鄉和謎團。你同意這樣的說法嗎?

王城如海

徐則臣最新長篇小說《王城如海》

徐則臣:這些命名只是易於闡釋我的小說。我生活在北京,因為這個背景,很多評論家就提到了「京漂」,我其實很長一段時間不太接受這樣的說法,因為「漂」這個字更多體現在物質上的困境,當然也有精神上的漂泊,但我的作品不僅是在寫艱難的北京生活或精神上的困境。我更想把一個人活生生地寫出來,同時要寫出他與城市之間的關係,所以我覺得京漂這個說法太簡單了。但也無所謂。我想,關於北京的寫作,例如《王城如海》,肯定不會再被視為京漂作品。作品不夠豐富,某些特質過於明顯、單一,才容易出現最簡單的命名;當你的寫作成為非常龐大複雜的世界,肯定不會再被幾個標籤帶過,而是一個複雜的、整體性的寫作。

很多人忽視了「謎團」在我寫作中的重要性,但謎團這個命名相對來說也有點簡單,我只是更願意去經營或發現小說裡含混的、多義的複雜性,但若深入去看,這不僅是謎團而已,它有個世界觀或小說觀──我為什麼這樣寫小說?我為什麼把小說經營成歧異叢生?說到底,這些命名還是一把傘,有好處,也有壞處。我覺得最終確立我個人文學形象的,就是我的文學作品,而不是各種命名。唯有讓作品不斷改變別人對你的命名,才是個好作家應該做的事。

(攝影/陳怡絜)(攝影/陳怡絜)

 

Q:你在後記提到《王城如海》是在準備另一本關於京杭大運河的長篇小說時蹦出來的,能聊聊這過程?

徐則臣:我得用一個不太雅的詞來形容,《王城如海》的誕生就像意外懷孕。我的寫作習慣是會同時考慮幾部小說,作家得不斷積累素材,例如我現在手上有個小說,大學時就開始準備了,當時寫了4萬字,這20年來都還帶著想。我的每本小說都有個本子,放在書架邊最順手的地方,看書時突然有什麼想法就趕緊記下來,包括一些細節,甚至只是一句話。我同時在蒐集材料,但寫作時只寫一本小說。我的素材本是分門別類的,一直在增多。當它多到一定程度,相對成熟的時候,就是瓜熟蒂落了。

大概2008年左右,有個先鋒戲劇導演找我,一開始想改編我的小說,後來慢慢聊,他又說,要不你乾脆直接給我寫個以北京為主人公的劇本?我雖然沒寫出來,但素材已經慢慢地積累。關於運河的那部小說,我準備好幾年就是理不出頭緒,有一天,《王城如海》的結構突然出現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解決了,就像你在蓋一棟樓,也同時準備另一個建物的材料,磚啊瓦啊木材啊所有東西全扔在一個地方了,突然你知道框架怎麼搭了,正好本來的那屋子建不下去了,本來那樓很大,而這棟是規模小一點的樓,我就迅速地過來了。

Q:所以,寫《王城如海》解決的關鍵問題是?

徐則臣:如何讓主角余佳山和余松坡產生正面衝突?因為有一方是精神有問題的人,他是沒有主動性的,我需要找到一個力量讓兩者之間不得不正面衝突,後來想到羅龍河這個角色,小說才算解決了。

還有一個問題是,小說要呈現的是「城市的複雜性」,但要在十來萬字的長篇裡體現難度非常高,那麼,我就通過在小說每章前放一段劇本的形式,把城市的不同面相,以散點透視的方式呈現出來,同時還得考慮這樣的片段和正文故事之間的張力,可能是同義反覆,也可能完全相反,或者若即若離,但必須和正文產生關係。插上這些劇本後,小說的複雜性和空間一下子就變大了。

Q:相較於你過去的小說主角多是底層小人物,這回為何安排主角是個海歸導演?

徐則臣:一個本土的人,目光再犀利還是有侷限性,我不是說看到的問題是對或錯,而是相對單一,我要以另外一種目光來看,一座城市也許就可以開展出另一種維度,發現我們可能身處其中當局者迷的一些問題。劇本裡出現的教授也是個從事城市研究的華裔,以他對世界其他城市的研究來看北京,會是什麼樣子?我希望能夠進入另外一種目光,把北京的複雜性、獨特性,和世界的關係給呈現出來。

Q:當主角設定為知識分子,小說也多了評論性的筆觸,以及許多正反辯論的橋段。

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

徐則臣:這部小說與《耶路撒冷》的區別在於後者是以故事推進,《王城如海》更多是以思辨性的想法在推進。對作家而言,從難度上來講,講故事更容易,按照故事的邏輯往下走就可以,但相互辯詰的方式,是自己與自己打架,需要每一招、每次出手都有來源,所以這部小說寫起來難度更大。

我覺得《耶路撒冷》可能很多人都能寫,但《王城如海》就不是了。有讀者說看這本小說特別燒腦,但這恰恰是其價值所在,用這麼一點篇幅去寫一個複雜的事情,層層剝繭,分析一件事。我盡可能地呈現北京的複雜性,但不會也沒有能力給這座城市做結論,所有的結論都會過時,只有細節會留下來。

Q:你如何構思這部小說的架構,調配故事、議論與劇本之間的關係?

徐則臣:我之所以看重這部小說,一是它本身的難度,不僅是思想、藝術、表達的難度,另外一個原因是,我想藉此建立自己的寫作習慣《耶路撒冷》是大長篇,40多萬字,《王城如海》則10來萬字,我覺得長篇寫作應該一長一短,持續性的寫大長篇太辛苦了,需要很多時間構思,方方面面都得考慮,要做非常精細的設計。但經過庖丁解牛式的、對藝術的構思和設計之後,對於大長篇的駕馭能力轉移到短一點的長篇時,根本不需要做這麼詳細的工作,只要憑藝術直覺就可以完成。

所以寫這部小說前,我沒做提綱之類的東西,就憑感覺寫,我想試試寫完一部大長篇後,藝術直覺和手感能不能直接帶進下一部小說裡,我還滿意最後呈現出來的結果。那麼,我就可以建立這樣的寫作節奏,這就像長跑者得調配速度,得非常科學地去分配體力,考慮速度,怎麼去超越。建立這樣的節奏很重要,也是一種能力的確認。

(攝影/陳怡絜)(攝影/陳怡絜)


Q:那麼,短篇小說與長篇小說的差異是什麼?

徐則臣:我寫作快20年了,只有短篇是我每年必寫短篇小說對文字和藝術的要求要非常精到,我要通過短篇小說提醒自己讓每一個字都是清醒的,精神抖擻地站著。長篇容易遮醜,有一部分寫得懈怠了,語言不夠好,或特別囉嗦、拖沓,其實無所謂。就像一座樓,某一個窗戶不好看,瑕不掩瑜,但一個短篇就是一個窗,這個窗戶的任何地方都不能出問題。通過這樣的提醒與訓練,將這樣寫作的精神帶到長篇。

一直寫長篇的人,語言會愈來愈懈怠,敘述會囉嗦,而且自己意識不到。因為長篇的節奏可以緩慢一點,密度小一點。咱繼續拿運動來比喻,就像一個長跑的人,肯定不能像跑百米的那樣,但你長期跑一萬米,就跑不了一百米。我是跑馬拉松的人,但我必須時不時去跑一下百米,我需要啟動的衝刺感。所以我現在就是通過寫短篇,把一個短篇的狀態帶進長篇裡,雖然我現在要說一百個字,但必須用說十個字那樣的敬業精神、那種節制、謹慎,去說一百個字。

Q:能否聊聊下一部作品的計畫?

徐則臣:一個寫給兒子的童話。目前寫了6萬多字,預計四月份出版。故事裡涉及到動物,一個小孩通過很多動物圖片,從動物在不同場景中的表情與口型,把動物的語言給推導出來。一個關於動物溝通的故事,肯定比《王城如海》有趣!



  徐則臣作品  

王城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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