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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私人.讀詩

【詩人╱私人.讀詩】楊佳嫻|把自己種在(墓)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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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萩(1937-)是我參不透的詩人。

白萩集

白萩集

白萩詩選

白萩詩選

「然則春天在檻外不知恥地走著/為了那些豬,一年一度/厚顏地從石隙中伸出粉妝的臉/有鳥的跳躍在波動的眼裡」,靠近瘂弦而又再更下流一些,「你愛看斷纜的扁舟麼?你愛看散失的帆影麼?緊緊擁抱著吧,風雨大了,洛利,即使埋葬我們的是爛泥」,靠近鄭愁予而又更頹廢一些。然而,他常能作暴力而絢美的意象,不讓他人,比如寫〈貓〉:「突有錦蛾被火燒烤的暴厲在心中迸開」「感覺世界如此之遠,無法懷抱/如一朵黃菊可瓣瓣撕裂的新娘」,以性愛的斑斕靠近動物的迅驟與神秘;固然曾作「不自願的被出生/不自願的被死亡」(〈天空〉)的存在主義式格言,也曾數次發出扎根宣言如〈樹〉:

我們站著站著站著如一支入土的
樁釘,固執而不動搖
噢,老天,這是我們的土地,我們的墓穴
即使把我們踢成一個旋錘
無止境的驅迫
這是我們的土地,我們的墓穴

生於焉,死於焉,深入而緊緊攫獲,他熱愛的「千根」意象,從寫給死去父母的詩到情詩都可以看見。

然而,真正使我停下來,反覆重讀的是〈鏡〉這樣的詩:

如此驟然
如此深刻半夜突然

醒來 持燈在你面前

猶之
在眾多的女人之前
斷落了褲帶

哦,這是何等(男性的)恐懼,在眾女之前斷落褲帶,成為被躲避、被審視、被賤斥的對象。持燈對鏡自我審視,竟是如此可怖嗎?這場景極具性別張力。

白萩尚有多首在兩性框架內施展的詩作,均透顯出荒涼、不快。〈仙人掌〉描寫丈夫對妻子的家內暴力,「我逃避/我的丈夫/又舉起多毛的手/向我的腰摟來」,多毛的手如仙人掌,那恐懼、厭惡而張開隱刺的妻子,也是仙人掌。或〈岩石〉,描寫被拋棄的丈夫,海濱岩石如同「。在雙人床的一男人。/深陷/。捲逃的妻女。/無溫情」,把頭埋進海浪裡哭泣;前後都是句號的男人、妻女,被封印在各自世界裡。

詩領空:典藏白萩的詩/生活(附1影音光碟)

詩領空:典藏白萩的詩/生活(附1影音光碟)

還有一系列以阿火、阿蘭為主角的詩作,以荒誕口吻寫性事,〈養鳥問題〉開頭兩段,似乎真在計較著養鳥的空間與金錢,最後一段卻突然從鳥籠延伸入子宮,「空間太小/糧食很貴/阿火跟老妻在盤算/他得做上帝/只有殺死精蟲/在子宮口/不要讓他生/不要讓他活/於是阿火把蛋摔破/卻看到:/未出世的自己/流血!/粉碎!!/死掉!!!」性事不單是生殖與快感,也是與生活的限制在鬥爭。〈向日葵〉則是「阿火要去播種」,去哪裡呢?去「三角褲裡面」的「覆雪的山坡」,然而,那粒種子從未發芽,於是「他把自己種在穴裡/只剩下頭部看著太陽/像一株向日葵」,這性事之詩竟與傳達認同的〈樹〉出現了等同的姿態:把自己深深種植進去!更何況母/土,或者子宮(生)與墓穴(死)往往是同體二義,所以〈雨夜〉這麼寫:「我們躺下,在屋內,在床上/在深深陷入猶如墓穴之中」。

〈春〉:「漂白了的/春/消瘦了的/春/被強姦了的/春/子宮破裂了的/春/血流不止的/春」,隔段只有一句「遠地有砲聲」,砲聲使春天受辱、破裂、流血;然後列舉:無論爺爺、奶奶、爸爸、媽咪死去,春天總還是會來,一切都消亡,春天仍然再來。而比屢仆屢起的春天更為恆久的,則是「遠地還是有砲聲」──是破壞的砲聲能勝利,還是不怕傷害的春天?〈催喚著催喚著〉則將春天看成一股公平的力量,對萬物施予同樣潤澤,可是總有那麼一朵岩石裡的花無法被釋放,「我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只知道已被這樣」,所有的公平推到極點,似乎也有天道無親的殘忍在其中。


小火山群

小火山群


楊佳嫻

台灣高雄人。台灣大學中文所博士,清華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台北詩歌節協同策展人。著有詩集《屏息的文明》《你的聲音充滿時間》《少女維特》《金烏》,散文集《海風野火花》《雲和》《瑪德蓮》,最新作品為《小火山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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