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出版的繪本《Twenty Yawns》有跨種族家庭的角色設定
這幾個月的外文童書出版，有兩本書不約而同關注到了「跨種族婚姻 」這議題，即便那相當細微而低調。
Twenty Yawns
The Airport Book
這兩本分別是莉莎．布朗（Lisa Brown）的《The Airport Book》（機場），以及普立茲小說獎得主珍．斯麥莉（Jane Smiley）與凱迪克銀牌畫家蘿倫．卡斯蒂優（Lauren Castillo）合作的《Twenty Yawns》（打20個哈欠）。
《Twenty Yawns》簡單來看是一本哄孩子睡覺的睡前繪本，它不像《The Rabbit who Wants to Fall Asleep》（好想睡覺的小兔子）那樣以文字取勝，而是用溫暖平靜、色彩濃郁的圖畫，再加上四處點綴的「yawn（打哈欠）」字眼，營造出一個催眠的氛圍（故事裡總共可以數出20個「yawn」字）。 Jane Smiley寫這本書的想法其實很單純，她認為所有的父母都會想要一本可以有效催眠孩子的睡前讀物，而既然打哈欠有傳染力，那麼當讀到「打哈欠」這個字，是不是也可以有被傳染睡蟲的作用呢？
這本書描述爸媽帶著女兒Lucy到海灘玩，愉快幸福地玩了一整天之後，一家三口都累了，他們一邊打哈欠一邊走回家準備睡覺。Lucy的媽媽為她唸睡前書，唸到在她床邊睡著了，連爸爸也在客廳沙發上打起盹來。突然間，當皎白的月光剛好照在Lucy的床上時，Lucy醒了過來，她發現房子裡安靜得令人害怕，連牆上照片裡的家人都好像在瞪著她看，深夜的氣氛好詭異。於是，Lucy爬下床去找她的小熊玩偶來陪她，最後不只小熊，全部的玩偶都被她抓來床上排排放，陪她一起睡。月光下，排滿動物玩偶的小床又變得溫暖又讓人心安，Lucy這才打了個大哈欠，沉沉睡去。
催眠書《Twenty Yawns》內頁
簡單的文字和單純的內容，到了繪者Lauren Castillo筆下，卻有趣了起來。從這一家人在海灘上的第一頁開始，讀者很快可以注意到這是一個母親有著捲髮、深色皮膚，而父親則是白皙皮膚的跨種族家庭。就只是這個低調的不同、只是這個繪者的一個決定，就開始為這本催眠繪本帶來了好些關於多元社會的討論空間，以及和美國當前社會議題的聯結思考。
無獨有偶，除了《Twenty Yawns》之外， Lisa Brown今年五月的新書《The Airport Book》也是描述一個母親是金髮白人，而父親是捲髮黑人的跨種族家庭，帶著兩個混血的孩子從在家裡打包行李，到前往機場而後登機的簡單故事。
《The Airport Book》的故事也設定為跨種族家庭
這麼短的時間內看到兩本以跨種族家庭為家庭模型的繪本，讓人不禁欣喜，社會或許終於可以從最小的讀者身上，發起一個重新看待「不同」與「族群」的思想革命。你或許會說，美國多的是跨種族婚姻，這有什麼稀奇？沒錯，美國從1967年就立法通過跨種族婚姻的合法性，社會上也的確有高比例的混血家庭，但我們可以思考的是，在這合法的50年以來，兒童繪本的「家庭」雛形，有因此出現更多的不同組合嗎？若是有，而這個雛形已是稀鬆平常，那麼這兩本繪本所點出的婚姻多元性，就不會在此時又被眾家書評媒體（如《科克斯評論》和《出版人週刊》）特別提出讚揚。所以歐美兒童繪本的家庭雛形似乎還是仍（遠遠）落後於社會變革之後，仍是以同種族的白人雙親為主流（「Anna Hibiscus」系列算是較知名的跨種族繪本，但其故事的地點是設定在非洲。）
Atinuke的「Anna Hibiscus」系列繪本以非洲爸爸、加拿大媽媽跟小女孩Anna為主角
這兩本繪本推出的同時，剛好在五月，美國知名服飾品牌Old Navy推出了一個跨種族家庭的宣傳照，照片中是一個快樂美麗的三口家庭，白人爸爸、有黑人血統的媽媽及一個混血小男孩。然而，這張宣傳照一露出馬上在社群網站上引起保守派撻伐，推特出現了諸如「#抵制Old Navy」、「#白人滅絕」（White Genocide） 等極端言論的標籤，令人震驚21世紀的美國對於種族融合的想像力及容忍度，在一個黑白混血總統所領導的「開放社會」下，其實並沒有比1967年進步一絲一毫。看來社會上的保守力量對於跨種族婚姻、同志婚姻及其他可能的「多元成家」概念，仍處於不願去想像也拒絕理性討論的狀態中。他們透過社群網站所爆發出來的，不只是不理智、不負責的言論，而且正因為可以不理智和不負責，更加反映出那種真實、不修飾，也不願改變的意識形態。
Old Navy的廣告在網路上引起保守派的撻伐
Old Navy事件之後，許多名人跳出來發起支持族群融合的「#Love Wins」推特標籤，支持者也紛紛上傳自己的跨種族家庭照，令人動容。誠如日前作家朱宥勳在《國語日報》的文章〈你可以為任何人心動〉所言，愛是一種情感，無關性別，當然也應該無關種族、膚色與階級。然而不可否認的，到了21世紀，Love Wins這看似單純直接的希望，在社會保守價值觀下還是如此艱難。當然，同志要成家比跨種族成家面臨更多難題，但Old Navy事件與朱宥勳文章所引發的漣漪，共同突顯的是主流社會在想像愛情與成家上的侷限及控制。
後來許多人上傳自己的跨種族家庭照（圖右）支持族群融合，反制極端的歧視言論（圖左）
對照這個社會背景，《Twenty Yawns》及《The Airport Book》裡特意設計的幸福又快樂的跨種族家庭，更加顯得難能可貴。透過這樣的繪本，如果能讓孩子從小看到愛的無限可能及無疆無界，這將會是我們可以給孩子最好的人生禮物。
胡培菱
美國Rutgers大學英美文學博士，台大外文所碩士，政大英語系學士。主修種族研究、人權與文學、後殖民新殖民理論及世界文學。得過一個文學獎、一個碩士論文獎、部落格「萬事美好」獲全球華人部落格大獎評選為推薦優格。現任大學教師及專業書評家。一個台德混血小美女的媽媽，相信孩子眼中的世界與書本，同樣需要大人們去思索與質問。專欄文章見於《The Big Issue》大誌、MOT/TIMES、《旅人誌》。譯有童書《不歡迎大象》。個人信箱peilinghu@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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