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時光》以二二八、中壢事件、美麗島事件為時代背景,串連起台灣爭取民主自由的歷史軌跡,是首部台灣人史觀的電視連續劇,這也是導演鄭文堂暌違13年繼《寒夜續曲》後的連續劇作品。內容描述1945年及1980年前後兩個世代,身處大時代的男女情懷,他們有理想也有兒女私情,燃燒青春、感受愛情也盡情享受歡愉,而當理想的抉擇來臨,他們也願意挺身激情付出。
文╱朱家安(作家)
身為民主社會的公民,我們生活在一個不錯的時代,也生活在一個麻煩的時代。
一方面,不同於王權、帝制之下的人民(他們甚至無法稱自己為「公民」!),我們「相對比較」不需要擔心遭受到公權力出乎意料的不合理待遇,並且在理論上更有實質影響力去讓公共體制變形來順應我們的需求。
另一方面,我們必須花費很多成本理解並投入政治,才能獲得以上那些效果,要想像這個「很多成本」到底有多少,就想這件事情:從帝制到民主,共同決定公共政策的人數暴增了千萬倍。我們想要盡可能地把所有人的意見囊括在考慮範圍內,不想要有人被排除,不想要少數人搓丸子解決,這些民主的堅持,都使得民主的成本居高不下。
身為一種決策方式,民主有沒有好處呢?歷史上出現過一個有趣的論證,認為民主更容易生產出明智的決策:
- 我們當然不能假設每個人都會做出正確的決策。但是人應該也不至於總是做出錯誤的決策吧?所以,假設每個人做對選擇的機會都超過50%,應該不為過。
- 如果每個人做對選擇的機會都超過50%,那麼,只要參與多數決的人數夠多,以機率來看,我們幾乎每次都可以讓最正確、明智的選項脫穎而出。
事實證明這種想法太過天真:要做出好的決策,人必須擁有足夠知識和思辨能力,而在選舉(使用各種有效但不見得誠實的方法讓人投票給特定的人)已經成為一種專業的現在,要成為對於民主有幫助的公民,就更加困難,我們不但必須具備良知,還要對自己所處的社會足夠了解。面對環保、勞工、土地、社會正義種種議題,我們必須了解科學、社會學、哲學、法律、經濟,還有歷史。
《燦爛時光》1977年主角林柏宏 (前)追尋自己迷霧般的身世(劇照/公視提供)
過去決定了現在。對於公民來說,歷史知識和經驗的重要性很大一部分並不是讓人能「鑒往知來」,而是讓我們了解,在「現在」的社會裡,那些身於不同地位、處境的人們,為什麼會處於現在的位置。
在這個社會裡,或許有一些族群被其他人認為比較不文明、特別偷懶、特別愛喝酒、操著上不了檯面的口音方言,或者擁有「怪異」的自我認同,他們或許因此遭受赤裸裸的歧視,或許因此失去某些凡是公民都該有的機會,無法享有平等的待遇,或許在公共討論空間被視為極端、言論不值一哂的異類。這些現象是合理的嗎?在了解有哪些歷史因素讓這些族群成為現在的面貌之前,我們沒有辦法下判斷。若「閩南口音令人聯想到低知識的勞動階級」是提倡國語的副作用;若原住民的弱勢是源自於過去他們遭受的壓迫,那身為現代民主社會的公民,我們似乎要做一些事情來還他們公道。
政府需要轉型正義,社會也需要:如果我們不能保證這個社會的現況是公平的,就必須找到不公平的源頭,並恰當處理,避免重蹈覆轍。所有的轉型正義,都必須從理解歷史開始。這是為什麼《燦爛時光》是一部珍貴的作品。它從臺灣「光復」演到1980年代,內容涵蓋二二八事件、中壢事件和美麗島,藉由刻畫當時人物的處境,來讓人體會歷史。我必須說,這段體會的過程大概不會讓你太開心,並且很可能引起不滿、悲傷、憤怒等負面情緒。但我們得理解,對於《燦爛時光》來說,這些負面情緒的對象,並不是虛構的劇情,而是真實的歷史。在這種觀點下,《燦爛時光》對我們造成多大的不愉快,我們就有多大的理由好好面對它所講述的那段過去。
當然,《燦爛時光》對於歷史的詮釋,不見得每個人都會同意,但這反而是為什麼我們需要《燦爛時光》。有人主張說,對於二二八等事件的歷史詮釋,事實上眾說紛紜,無法定案,也難以追溯,因此解決二二八問題的最好方法,就是大家一起把它淡忘。這種想法錯誤且天真,當人們對於歷史的「真相」缺乏共識,這常常代表他們對社會的未來缺乏共識:誰應該被彌補?誰應該被懲罰?誰應該懺悔?我們該怎麼做?這些歷史爭議不是過去的爭議,而是當下和未來的爭議。你不需要把《燦爛時光》當成唯一對於過去的正確描述,但卻可以從它開始展開閱讀歷史的觸角,打開處理爭議的可能性,克盡身為公民對於其他公民的責任。
*感謝梁靧和馮一凡於本文寫作期間提供的建議,不過文責當然由作者負。
〔朱家安推薦書單〕
朱家安
1987年生的宜蘭人,在哲學系所打滾了九年,深深感覺在台灣大家都認為哲學沒什麼用,把這個現象歸咎於總是講一些沒人聽得懂的話的哲學家,並立志用最直白的語言講哲學。著有簡單易懂的哲學書《哲學哲學雞蛋糕》。
★《燦爛時光》播出時間:每周一至三 公視晚間9-10點、公視HD晚間11-12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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