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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邊急.鞭擊】雅言文化發行人顏擇雅:我不跟著流行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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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陳佩芸)


向康德學習請客吃飯

向康德學習請客吃飯

顏擇雅新作《向康德學習請客吃飯》,寫美貌、名利、工作等世間事,也寫閱讀與出版苦樂,此等尋常題目,到她筆下卻別出心裁,自成一家言。只見她信手拈來調和中西經典,條理分明,論理綿密,讀來一氣呵成。

網上搜尋顏擇雅,見其國中同學、資深媒體人董成瑜形容她為天才兒童,向顏擇雅求證,她連忙否認,「我不是天才!誰會想買天才的書勒?」當真不是?顏擇雅禁不住追問,終於坦承,她小學六年級曾上益智節目,週週過關斬將,最高獎金旋即手到擒來。「我當年跟小西瓜一樣紅,的確如果是看電視的話,會誤以為我是天才。」自她識字開始便記憶力奇佳,能記住書上甚多訊息,但她解釋,這是因為她有書寫困難,難以判別左右,「可能腦袋哪裡少了一點,其他地方就多一點。」

讀顏擇雅文章,定會驚歎於她的閱讀之廣且深。她熟讀古文,15歲赴美求學前即讀過《史記》《聊齋志異》。當年《紅樓夢》隨她飄洋過海,20歲前這部經典已反覆閱讀多次;及至大學階段,她帶去《晚明小品選注》《古文觀止》及朱熹《四書章句集注》,「我的動機單純,想說趁機背熟,這樣看文言文就會快很多。」

顏擇雅閱讀不分東西,稱不上有系統地閱讀,也講不出特別喜歡的作品。「對我來說,莎士比亞《紅樓夢》《儒林外史》都是麵包和水。它是必須吃的,不是香檳和生蠔,就是麵包和水。」她滔滔唱名,《聖經》《奧德賽》《包法利夫人》,乃至契訶夫希區考克的電影……名單可以一直羅列下去。

其實大家誤以為我讀很多書,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不跟著流行讀書。」顏擇雅高一即遠赴美國,私下捧讀的《紅樓夢》和同儕的課外書大相逕庭,自此習慣了與身邊人讀不一樣的書。她在美國一待12年,回國後,發現眾人讀過的書她都沒讀。前不久,朱天心《三十三年夢》蔚為話題,她赫然發覺自己從未讀過《擊壤歌》,「大家在讀《擊壤歌》的時代,我在美國跟我的英文奮鬥。」

(攝影/陳佩芸)


問顏擇雅如何閱讀,她說得簡明乾脆,沒有其他,唯有專注。「記憶力最重要的因素是care,如果你對那件事沒感覺,當然不會記得。」她發現,很多人讀小說並沒注意作者重複寫了什麼,「一樣東西寫了一遍以上,一定有它的意思!這個作者敲鑼打鼓在跟你講什麼?當你仔細讀,就會讀到。」此外,許多讀者對於「奇特之處」竟也未多加留心,譬如《哈姆雷特》第一幕第五景,哈姆雷特被謀害的父王現身訴冤,臨別前囑咐他「記得我」,他一面百般允諾,一面拿出紙筆低頭做起筆記,此情此景何等怪異,偏大多人不以為意,「大家在看時漏掉這是很奇特的一幕,我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在於,我讀到時知道這是重點而已。」

顏擇雅叫人刮目相看的絕不只是背誦能力,引經據典之餘,她且善於整合歸納,交叉論證。「我寫文章有兩個階段,光順邏輯要順很久,一篇文章的邏輯順完了,我才能專心造句。我的初稿、二稿、三稿幾乎是沒有句子的。」講究銜接緊密的段落,來自專欄寫作的訓練,她的原則是:第一段一定從最簡單的開始寫;再者,每一段一定扣緊前一段,下一段要不論述前一段,要不反駁前一段。她強調,「我希望每一段有一個新的idea。」

(攝影/陳佩芸)


她在〈五種聰明與一種最笨〉一文寫道:「聰明人既然具備一流的學習力與創造力,付出過人的努力就是理所當然,對世界做出過人貢獻亦是理所當然。聰明應該辛苦一點,因為和世界有一場約定。」她同樣以此律則反求諸己,除了寫作、演講、上廣播,她更是一位出版人。

2002年她創辦的雅言文化,十餘年來出版書目極少卻大多暢銷,屢掀話題,比如近年問世的《教養大震撼》《正義:一場思辨之旅》《西方憑什麼》。「我發現我算是一個擅長『解釋書』的人。」基於此,她鎖定翻譯書出版,而且單挑需動用到她的解釋力才能大賣的書。「一定有一些書,我解釋得再好,還是只有幾千本銷量。一定也有一些書,不需要我解釋就會大賣,這樣的書我就不出。用這個標準的話,我好幾年出一本書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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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擇雅自有一套選書準則,「首先,它一定要something new,必須是category breaker,類型破壞者。」以在台灣大賣的邁可.桑德爾《正義》為例,當初她一看到書名,判斷別家出版社頂多估計兩萬本,但她看中此書有別於相同類型著作之處,遂果斷談下版權。「那本書出版後,『正義』在台灣變成流行語,很難想像在我出書前兩年大家會怎麼看那個書名。」

當年父母動念送她赴美求學,對世界懷抱好奇的她雀躍前往,問她在美學習的助益,她脫口而出,「我錯過了野百合。」野百合學運正值她大學階段,當時她每個月去一次東亞圖書館,從媒體上得知學運聲勢熱烈,直覺錯過了重要事件;直至多年後返台,她才頓悟這其實是一種幸運,「如果我在台灣,可能會跟我同時代的其他年輕人一樣專注於眼前的運動,可能沒辦法用旁觀者的身分、純粹做一個閱讀者。我回國後有一個旁觀者的眼光,對我做出版的幫助太大了。做出版,閱讀社會的能力很重要,如果太涉入,沒有辦法閱讀。」因為那些年隻身在美,她把握時光念書,無意習得如何做一個旁觀者,有了距離,才能形成看待台灣社會的不同眼光。

(攝影/陳佩芸)


我是一個仔細的社會閱讀者,對做出版來說,閱讀社會,以及如何跟社會對話非常重要。」有兩本書對顏擇雅幫助很大,一是托克維爾《民主在美國》,一是《唐吉訶德》。耽迷騎士文學的唐吉訶德,慫恿鄰人桑丘隨他一同遊歷冒險,前者博覽群書,後者目不識丁,然而,一路上可見唐吉訶德如何跟桑丘平等對話,啟發了顏擇雅做出版的態度。

歸國許久,閱讀台灣的旁觀者視角猶在嗎?顏擇雅笑了,「跟我一個人工作也有關,」她一向做自己,就像她做出版的立場,「我做出版沒有去想別人喜歡什麼,想的是社會要往哪個方向發展。我們沒有要去討好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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