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兩年，我除了持續引進歐美書的版權進入中文市場，也投注了很大的精力在版權輸出，期望能把中文書賣到國外去。要談版權輸出，第一步自然是挑選合適的作品，而最容易打破文化隔閡、走向國際的文學類型，肯定是犯罪小說。

犯罪推理小說在歐美源遠流長，近年來更因為史迪格．拉森「千禧年三部曲」全球狂賣，熱門程度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峰。犯罪書寫的魅力無遠弗屆，非英語世界的寫作者更有相繼崛起的趨勢。我們可從許多地方窺見端倪，比如說，各國出版社不約而同成立新的犯罪小說書系，翻譯非英語系的作品。

法國 Stock 出版社的明星主編瑪莉-皮耶．葛瑞斯杜（Marie-Pierre Gracedieu）曾出版沙夏．史丹尼奇《士兵修好了留聲機》及芬蘭作家蘇菲．奧克莎儂（Sofi Oksanen）《淨化》（Purge），均在法國大為暢銷，今年責策劃了新的國際犯罪書系，首先簽下的就是拉雅．阿蓮（Raja Alem）《鴿子項鍊》（The Doves’ Necklace），此書勇奪今年國際阿拉伯小說獎（International Arabic Fiction Prize, 亦有「阿拉伯語世界的布克獎之稱」）的，直擊聖地麥加的地下賣淫、黑幫與腐敗，出版後引起極大爭議。

加拿大著名的獨立文學出版社「阿南西之家」（House of Anansi）成立新的犯罪書系「蜘蛛網」（Spiderline），推出身份特殊（許多人懷疑是間諜）的作者伊安．漢彌頓（Ian Hamilton）的新系列，描寫中加混血的主角李愛娃（Ava Lee）調查香港、中國乃至於東南亞的跨國犯罪事件。

美國的獨立出版社「飛馬」（Pegasus）由於成功譯介瑞典作家卡蜜拉．拉克柏格（Camilla Lackberg）的系列作品，於是成立了專屬的「飛馬犯罪」書系，除了持續引進北歐作者，今年更簽下比利時荷語作家彼德．艾斯普（Pieter Aspe）的「凡殷探長」系列（Inspector van In）。該系列以古城布魯日為背景，目前已出版十餘冊，僅在比利時銷量便超過百萬冊。

北歐的犯罪書寫仍是國際關注焦點：冰島的安諾德．英卓達尚、瑞典的麗莎．馬克倫（Liza Marklund）、挪威的安妮．霍特（Anne Holt）等人原本就風行多國，如今聲勢更是水漲船高。不過，繼承拉森王者地位的，當屬挪威的尤．奈斯博。台灣讀者已經同步讀到他的「奧斯陸三部曲」，明年還會有續作《雪人》中譯本推出。

除此之外，瑞典的尤翰．希歐林（Johan Theorin）在作品中融合犯罪與靈異元素，兩年內以《死亡回聲》（Echoes from the Dead）和《極暗之室》（The Darkest Room）接連摘下玻璃鑰匙大獎、英國新人匕首獎和國際匕首大獎，未來肯定值得期待。由社會記者安德斯?羅斯倫（Anders Roslund）與前科犯波赫?海爾史壯（Börge Hellstrom）組成的寫作搭檔，也以披露瑞典毒品交易和監獄黑幕的《三秒風暴》（Three Seconds）拿下今年的國際匕首大獎。

今年的法蘭克福書展上，詢問度最高的犯罪小說首推亞歷山大．索德柏（Alexandrer Soderberg）的《安達魯西亞友人》（The Andalucian Friend）。索德柏是瑞典的電視編劇，曾將拉克柏格和亞克．艾德華森（Ake Edwardsson）等人的暢銷犯罪小說改編成電視劇。

《安達魯西亞友人》描寫一位平凡的護士蘇菲，因為照顧病患認識了親切又神秘的中年男子古茲曼先生，與他發展出一段曖昧不明的感情，又因而捲入兩個跨國犯罪集團的腐敗警察的三方角力。小說極具國際視野，場景遍及瑞典、德國、西班牙、東歐和拉丁美洲，故事中派系林立、出場人物繁多，但寫來條理分明，短章節的快速切換手法更讓人讀得難以罷手。

其實，《安達魯西亞友人》原本不在經紀公司的書展計畫裡，但是瑞典的Norstedts 出版社（即「千禧年三部曲」的出版社）在書展前兩週重金搶下三部曲版權，這才引起各國書探和出版人關注。面對如潮水般湧來的詢問信，經紀人找譯者連夜趕工，硬是在一個星期內趕出八十頁的英文譯稿，一場接一場的國際版權競價於焉展開，從書展前到書展後沒有停過。短短幾個星期，三部曲已賣出十八國版權，好萊塢的電影版權也在上週敲定。

另一部在書展上大放異彩的作品，是以色列作者德洛爾．米夏尼（Dror Mishani）的《失蹤檔案》（Missing File）。米夏尼兼具偵探小說編輯、學者和作者三重身份，編而優則寫，交出一部兼具文學與類型趣味的小說。故事一開頭，他便假借主角亞伯拉罕警探之口，解釋以色列為何沒人寫偵探小說：
「因為我們沒有這種犯罪事件。我們沒有連續殺人犯，沒有綁架案，街上也沒幾個攻擊婦女的強暴犯。在這裡，每當有犯罪發生，通常不是鄰居、就是叔叔伯伯、或者爺爺外公幹的，不需要複雜的調查過程來解開謎團，因為根本沒有謎團可言。」 警探說話的對象，是個前來報案的中年婦人，她十六歲的兒子平日循規蹈矩，卻在那天去上學之後人間蒸發。亞伯拉罕告訴對方不必擔心，隔天男孩一定會自己出現，這不是推測，而是多年經驗的實證。可是這回他錯了。

《失蹤檔案》用不疾不徐的筆觸，寫警探與嫌犯的生活和心境，勾勒出一幅現代以色列的日常生活樣貌。我們閱讀以色列文學，總是難免與政治、種族衝突有關，滿批判與控訴，但升斗小民的日子未必都如此，在日常生活柴米油鹽的家庭生活底下，也可能暗藏了殺意與悲劇，那正是此書著力描寫之處。

書展前一週，美國 HarperCollins 的資深編輯克萊兒．魏可丹（Claire Wachtel）用五十萬美金的驚人天價，一舉拿下《失蹤檔案》和續集的全球英文版權。HarperCollins 同時還宣布，將成立丹尼斯．勒翰的同名品牌，由勒翰親自選書，出版「帶有黑暗都會氣息的文學小說」。由於魏可丹正是勒翰合作多年的編輯，不少人推測《失蹤檔案》有望成為他新品牌打頭陣之作。目前本書已售出德國、法國、義大利、荷蘭、丹麥、瑞典和巴西等國版權。

去年底，華爾街日報曾刊出一則專題報導，主題即是國際犯罪文學，除了北歐作者，還點名土耳其作家梅赫梅．穆拉特．索默（Mehmet Murat Somer）以變性人俱樂部老闆為主角的一系列作品，以及日本超人氣作家東野圭吾的《嫌疑犯X的獻身》，這本書今年初推出英文版，美國讀者反應不錯，出版社還刻意仿效《龍紋身的女孩》式封面，期望東野成為下一個史迪格．拉森。

許多歐美出版人告訴我，他們想找華文犯罪小說，譯介到他們的市場。台灣得天獨厚，擁有大量日本和歐美推理小說的譯本，如此豐饒的閱讀土壤，理應能長出令人驚豔的創作。或許有朝一日，島田莊司獎的得主不僅能立足亞洲，更能躋歐美暢銷作家之林。這個夢有點遠，但絕非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