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同事轉寄幾件信誼圖畫書獎的參賽作品過來，看著看著忽然飄出一個奇特的書名。北冥有魚？咦，莫非是莊子的那個寓言，說是有一條很大的魚最後變成了很大的鳥什麼的。每年圖畫書的參賽作品各式各樣，從這麼古老的寓言故事取材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這可稀奇了。

我點開檔案，用滑鼠滾了幾頁，還來不及細讀文字就被螢幕上的畫面給震懾住了。那獨特的寬幅開本裡包藏著冰藍的海水，薄霧中縱橫的山脈，和奔騰洶湧的巨浪，翻頁間駭浪裡透出碩大的魚尾，後來數隻展翅的飛鳥襯出魚身之巨大...... ，每個畫面都透出華文創作難得一見的磅礡氣勢，更難得的是，作者劉暢將莊子《逍遙遊》中的幾句話，添前補後的串成了一個小女孩和魚相遇的動人故事。

莊子《逍遙遊》說道「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在圖畫書的版本裡，這條大魚原來只是被小女孩放生過的一條小魚，牠到女孩夢中道謝時，說了日後牠將不斷長大的秘密。到底有多大很難形容，不過當牠長成巨魚後，魚尾在水面輕拍一下，掀起的海嘯就能淹沒一個小鎮！ 聽到這裡，你要是看過怪獸電影就知道，凡是金剛、酷斯拉、大白鯊，或是綠巨人浩克，不管他們有沒有帶來危害，存在的本身就會讓人類感到不安。這條魚註定要離開。

作者不但在畫面上營造大魚的力量，也描繪牠與小女孩相互關懷的情誼。大魚實際上是溫柔的，向女孩懺悔之後，因不忍再傷害小鎮所以離開，後來擱淺，才有了《逍遙遊》中的「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說的是大魚變身成鳥，名字叫做鵬，當牠振翅而飛，那展開的翅膀彷彿是掛在天邊的雲彩。

看到這樣的華文原創真是讓人高興。台灣大部份的圖畫書都從國外引進，不管是談情緒和生命教育、講親情和友伴關係，或是幽默好笑的，樣樣精彩，但我們很難在翻譯書中找到台灣本土生活的滋味，或是蘊藏中國文化意象的故事。對我們的孩子來說，那樣的經驗是獨有而珍貴的，就像在《媽媽買綠豆》裡，你彷彿可以聞到傳統市場中南北貨的五味雜陳，聽到小販叫賣聲和媽媽的還價聲，而綠豆湯和綠豆冰是每個台灣孩子共同的記憶。當《小魚散步》在美國出版也入選出版人週刊年度最佳童書時，所有的讚譽都強調這是一段小女孩的想像之旅，但對台灣的讀者來說，鐵窗、屋頂的天線、裝雞蛋的紅白塑膠袋、以及雜貨店老闆給的泡泡糖，更別具一番親切的風味。

華文的原創作品不多，但其中不乏珠玉之作。當《劍獅出巡》讓我們瞧見台南安平的劍獅文化時，《午後》的單車帶大家漫遊台北這個大城市的多樣風貌；當《安的種子》裡三個小和尚還在研究怎麼在幽靜的寺院種出千年蓮花時，一群《星期三下午捉蝌蚪》的小朋友卻已經吱吱喳喳跑到水溝邊去了；還有《爸爸的紅雨傘》裡的平溪鐵道和天燈，還有《紅田嬰》的囝仔歌那親切又雋永的鄉音，還有...... 每一種文化都有共通性和專屬性兩種面貌；有些情感可以跨越文化讓全世界都為之感動，但有一種味道卻只有生長在這塊土地上的孩子才懂得。文/劉阿尼(信誼基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