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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二|時尚蛋骨頭】高翊峰:卡喳,粗糙有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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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翊峰專欄
另一種影像敘事
另一種影像敘事
我其實不懂攝影,對現在想要聊的東西,多少有些心虛。雖成不了一位攝影者,還好我可以是一位喜愛翻看攝影書的普通讀者。因為喜愛翻看照片影像,經常在這類的攝影書裡,發現一些可以填補我內在不足的東西:一些可能與靈魂有關的共鳴吧。因為已經有《明室》、《論攝影》、《另一種影像敘事》、《迎向靈光消逝的年代》這些鉅著,關於攝影影像,還能說的並不多了。當然,這完全是就一位「讀者」的角度來看,真正能再說出一些什麼的,其實還是那些真正的攝影者。

因為雜誌工作,我得以在1999年開始站在商業攝影的鏡頭邊上,進行鏡內鏡外的觀察,並在沖洗、曬版、印廠調色、出刊紙本上,做二度觀察。但第一次靠近非商業性的真實攝影,是在2003。這年,因為法國籍畫家也是商業攝影師的Christian Chambebenoit,在台北拍攝了一系列的素人女體。而當時,我正在寫一系列與女體身上的疤痕有關的故事,我才將一位我書寫的對象,介紹給他,拍攝她手腕上數十條割傷疤痕的女體。後來,拍攝她的照片,被當成一本影像藝術雜誌《happening》的封面設計用圖(2003.11,第二期。不確定之後是否繼續發行),我才開始凝視影像攝影書。持續到現在,隨手翻看的攝影集,應該有一些些數量,但真正留存在書架上的,並不特別多。是到很後來,我才發現,那些會再次翻看的攝影書籍,多半無關光圈快門的技術層面,反而是這些攝影家的影像作品,「因為某種欠缺而留下的什麼」。會這麼說,可能是因為我本質粗糙,對有些微缺憾的粗糙作品情有獨鍾的劣根性吧。

一次:影像和故事
一次:影像和故事
比如,Wim Wenders的《一次》。這本在不同旅程進行中攝下的影像作品集,紀念的是厚田春雄。他是誰?他這一生,數十年的工作,都跟隨著小津安二郎,從攝影助理、跟焦員、操作掌機人,到最後二十年,做電影的攝影指導,直到小津安二郎去世,厚田春雄也就停止工作。溫德斯如此致意的意念與致意的對象,粗糙且美麗得讓我想哭,也讓他這本書中的影像作品,完成走入時間的動作。同樣是也是作家與演員的俄國導演Andrey Tarkovsky、以拍立得拍攝成書的《Instant Light》,對我而言,又完成了一次完美的粗糙。拍立得?是的,使用後容易被濕度溫度鄙棄色彩的類玩具媒介。塔可夫斯基拍攝入鏡的是,鄉間、泥濘、妻、鄰居、雜樹、晨間薄霧、兒子、廢墟……都只是粗糙的一小點自然。只是,這本書,就算被棄置了,那些被拍攝的對象,都還會繼續待在某個點上,或是存活或是已經乾枯朽壞。放心,它們會不怎麼美的,一直待在那裡。這本拍立得的攝影集,給我這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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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c Hom的《Portraits》(攝影/高翊峰)

Terry Richardson: Terryworld
Terry Richardson: Terryworld
這段期間,我也持續購買一些游走在介於商業與介於藝術的攝影集。Marc Hom的《Portraits》Andrew MacPhersonTwo Million Miles》,以幾乎完美的對焦,穿透好萊塢明星與世界名利場人物的身體──這些軀體與美麗的五官,已經大量與高價地反攝在不同快閃狀態與消費需求的鏡頭裡。這類作品中,當然也出現容易令人亢奮的Terry Richardson。他收錄在《Terry World》這本攝影集的影像作品,讓明星模特兒自行挖疤,大辣辣直視好萊塢的醜陋,卻改變了我對浮華世界的視角,竊竊與深深地憐憫著:原來,明星名流也是人,也有活得醜陋的價值。不過,這本《Terry World》不在書架上了,它也在那一批被大陸海關的查扣明冊上。我總想,還好,當時是Terry Richardson的攝影集,如果是Panja Jurgens的《They Call Themselves Queens》,那在過出入境時,一掃瞄到我的台胞證,不知道會不會出現「危險人物」,不知性別傾向的第三性人種呢?總之,再見了,泰瑞的世界,也請讓那些海關稽查人員知道,什麼叫做醜陋的真實感,打手槍並不是活著的全部……(抱歉,又多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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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nja Jurgens的《They Call Themselves Queens》(攝影/高翊峰)

珍藏布列松
珍藏布列松
回到最近吧,我網購了中國攝影出版社出版的《珍藏布列松》。我慢慢翻看,在上百張的照片裡,我發現了新的東西:時間的現場。在布列松的鏡頭裡,時間如此立體。儘管色彩被粗魯抽離了,對我來說,布列松的過去,是真的曾經存活也發生過的黑白。另外,我也宅配了張雪泡的《如果我也曾有過最好的時光》……首先,她選擇了盒裝方式,儲存影像。照片也都有不經心粗糙的結果。這挺好的。我一張張翻看,用同樣近視的雙眼凝視,漸漸地,我發現,這本攝影集並不殘暴,對空洞的我無法立即產生療癒;濕意不足以勃起,悲傷稍稍被海浪稀釋,美麗也被綑綁束縛了一些些。這有點點可惜。我總覺得,這本攝影集在等待什麼,但等待的東西,卻沒有真正到來。幾天過後,我才生出一種感覺,一種遲到的感覺,或許,「緩慢與遲到的等待」才是這本影像集曾經有過最好的時光吧。看見這樣的時光,我心生羨慕,這就是影像不同於文字的異趣。我依稀記得,攝影家Man Ray曾經提出類似的論述:「畫不出來的,就拍下來;拍不出來的,就用畫的。」我偷來使用並延續多一些──拍不出來的,就試著用畫的;無法畫出來的,就用文字描寫;至於那些無法寫出來的,擱著,其實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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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雪泡的《如果我也曾有過最好的時光》(攝影/高翊峰)

(作者註:本文用圖,皆翻拍於提及的攝影書)

幻艙
幻艙



高翊峰
做過調酒師、廣告文案、編劇,也做了十多年雜誌編輯。得過一些文學獎和編劇獎。目前在《GQ》擔任副總編輯,並繼續維持寫小說的日子。出版了《一公克的憂傷》《奔馳在美麗的光裡》《肉身蛾》及最新長篇小說《幻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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