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獨白
「我《攝影師之眼》都還沒讀完,為什麼又要我看《攝影師之心》?」
作者:賴淑玲 / 2011-04-26 瀏覽次數(5587)
攝影本身就是充滿奇蹟的過程,「好照片」與「普通照片」同樣都充滿了嘈嘈作響的符碼。然而,即便你懂得如何使用語言溝通,傳達簡單的快樂難過、要吃要喝,那跟咀嚼現實後從內心發出的一句喟嘆,都是完全不同層次的事。
拍照也一樣。尤其文字舉重若輕的事,影像有時更不容易做到。
從辨識顏色,到辨識顏色對比,然後更進一步看出對比想突顯的主體,接著忽然某一天,終於讀懂了在視框以外迂迴幽微的「什麼」。攝影以嶄新的語言之姿,帶給我們窺知創世與造字之秘般的神聖狂喜與敬畏。
當初簽下《攝影師之眼》,儘管不被看好,但從身邊攝影同好的討論中仍能感覺到,台灣對攝影進階書的需求早已經到達某種決堤臨界值。《攝影師之眼》的銷售也確實驗證了我們的預測。但事隔兩年,再推出《攝影師之心》,卻完全不像當初在堤防上砸出一道缺口,而是個大工程,你可能得大刀闊斧打掉很多腦袋裡既存的高牆,才能看到麥可.弗里曼想帶給你的開闊風景。而這堵高牆首先就出現在我們面前,讓我們在選封面時傷透腦筋。
《攝影師之眼》的封面照片就如同書名,直指作者的寫作意圖:尋常的畫面,透過攝影師的構圖,展現全新的視覺張力。同一幅景色換作你我來拍,可能不過是另一張風景照。在這張照片中,我們清楚看見了何謂「攝影師之眼」。所以設計只提一款封面,一次到位,絲毫未修。
《攝影師之心》卻難多了。如何呈現攝影師之心?首先不能選構圖精巧、圖形強烈的照片,因為那是「攝影師之眼」;拍攝要有點難度以展現作者的素養,但又不能太難以免有炫技之虞;要有心的悸動,但不能像報導攝影。如此一來,要選的就是安靜但耐看的照片(是啊耐看,何等重要又何等艱難),但這樣會不會太冒險,反而讓讀者以為這只是一本技術平庸的攝影書?設計選了十來張照片,無數次電話討論:不,這張是國家地理雜誌的封面、那張把作者想表達的重點裁掉了、這種商攝擺拍不合適......最後設計失去耐心問了:「你們到底要什麼?」是啊,我們到底要什麼?這個疑問成了心魔,某個夜裡我甚至夢見一位讀者拿著書責問:「我《攝影師之眼》都還沒讀完,為什麼又要我看《攝影師之心》?」
這位讀者手上所拿的,正是日後我們所選的封面:在一片奪目鮮綠中,兩個孩子背向鏡頭,走向視框以外的地方。不管那是何處,都充滿未知的想像。我被這個夢驚醒,心魔卻頓時散去:我們又憑什麼揣想台灣讀者想拍什麼程度的照片、想看什麼程度的書?我們只能回到當初選這本書的初衷:攝影不止是視覺的再現,更是心靈的表現──這件事你我都知道,甚至從不拍照的人也知道,難就難在,我們不是攝影天才,如何做到?《攝影師之心》,從頭至尾,便是在一步步剖析如何憑學習而不是憑天分做到這件事,如何把抽象的想法化為具象的光影點線面。你知道這件事的難度,而當有個作者膽敢以此為題寫作時,你也看到他的高度。
茅塞頓開。就像Amazon上有某位讀者的書評:「如果你沒買《攝影師之心》,你不會後悔,因為你不會知道你錯過了什麼。就像你一直把相機設在自動模式,也不會感到遺憾,因為你也無從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關於影像建構的核心本質,我們一直都在探詢趨近的路上。答案當然不會容易,然而,一旦知道,一旦開始,你的渴望就不會停止。
文/賴淑玲 大家出版社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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