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麗是一個很美的名字，但不是我的紅粉知己，而是上海的一家高端的設計旅館。因為錶商沛納海（PANERAI）的邀約，我再次入境大陸，返回金融時尚之都上海，與日本、香港、新加坡等亞洲各國的記者編輯一同與會。這次發表的新錶主題是，「時間與空間」。這兩者相加，足夠寫小說的人陷入困境一輩子，也或許，從伽利略發現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開始，解決空間的窘困、抗衡面臨時間的焦慮，一直都是現代小說書寫的重要命運。
《Panerai》
應對如此盛會，我們被安排入住高級的Design Hotel：上海璞麗酒店。酒店的總經理寫了一封信給我。To：Mr. Kao。是我，沒有錯，當然，他也簽了這封歡迎信，給所有下榻璞麗酒店的Mr.&Miss;.。雖然制式，卻是初步升級的禮遇。在此，我回信給總經理，是記錄，也聊聊這三天再次短居上海的瑣碎感想。
（攝影/高翊峰）
先謝謝您的友善管理，貼心提供免費的擦鞋服務，幾乎所有服務員，不論大廳入房安排還是早餐帶位人員，即便來進行鋪夜床服務的女清潔員，也都以英文溝通。室內空間設計與起居物品的安排，無需我多加讚揚，小地方，Mini Bar提供了Nespresso膠囊咖啡，對我這類咖啡重癮者來說，實在窩心。只是，想到詹仁雄從《奧客之道》延展到《愛．旅行》其實不變的意志企圖：出來跑，遲早是要「挑」的……於是，以愛之名，偽裝成奧客的我，很努力發現了一個小問題：Nespresso機沖出來的Espresso水量，剛好過多，讓上頭那層最溫潤美好色香的Crema，全都滿溢出小瓷杯。我知道小瓷杯旁邊還有大瓷杯……只是，以大屈就小，好像可惜了Espresso該有的義大利本色。在多喝幾杯的過程，我也考慮到，可能剛好只是我那房的Nespresso機器設定出了問題，或者小瓷杯的尺寸擺錯。如果不是機器有問題，小瓷杯也如原定服務想像，那可能要考量，是不是要考慮更換Espresso Cup？如果打算更換，也順道建議，不如換成厚體一些的小杯，讓更挑剔的短暫旅客，可以自行溫杯，讓Nespresso的風味，持續熱情醺香房間。
回到錶事。早年，全球只生產十支的限量錶，可能會被台港兩地的收藏家，訂走五支。現在，錶商需要提高產量額度，再生產二十支，因為大陸買家會包下這二十支。有更努力的廠商，會因應中國的特殊節氣或民族符碼，比如2012的龍圖騰設計商品，來試探大陸市場。但我確實有疑慮，經驗中的對岸趨勢，是迷戀西化的，會有中國買家，收藏這類有點尷尬的中國化奢侈品？如果真有人買了，我也為品牌擔憂，你們真的賣對收藏者了嗎？如此巨大市場，我的擔憂其實渺小也多餘。只是奢侈品品牌如此用力，面臨的是，北京高層為平民怨，下達廣告禁用「奢侈」二字……這或許是許多錶商與奢侈品品牌面臨的共同兩難：一方面開心大陸市場越來越多人背拎柏金包、皮革編織的BV，以及垂掛的雙C節環；另一方面，也擔心量產與市場量化的結果，可能讓數百年歷史的品牌價值，如同濕地鵝毛。
《路易威登：傳奇旅行箱１００》
這次短暫返回上海的黃埔江邊，放眼望去，浦東的設計高樓比離開前又多了數十棟；外灘摩天大樓的夜間燈火菱線，已經開始媲美香港的維多利亞港灣夜景。只不過，靜安區南京西路的恆隆廣場，喇叭聲依舊不安靜；放學成堆的孩童，還是危險穿越馬路；而那些被官宦第二代奔馳撞飛了的新聞，可能在編輯部選題會議時，被按置到桌底下……空間確實變了，時間卻是無感，在這類敘事裡停滯靜止。離開前的早晨空檔，我走著，經過常德路拐彎口的「碟店」。D-9解析度版本、最新一季的美國影集《廣告狂人》，與翻譯可能完全有誤的《下流正義》DVD，全都被綁架在牆架上……這回，我沒有買，因為我已經返……國了？是的，我準備去華納威秀看那隻功夫熊貓二度登台，買下了動漫鬼才導演今敏的所有DVD，花錢去花博受受氣，也網購了原版的蒼井優寫真集……不好意思，不是空，優穿得多，之於我，更有療癒效果。
當然，也要謝謝阿推的太空甜心兔與攝影師益兄安心游走一趟安心亞的《魔境夢遊》，不能免要提到來自對岸的《Loving，Cica》。如此消費正版，也算是小島小民式的日常奢侈。為何？因為在台灣，對我種科技懶骨頭，要弄個盜版，其實比較費事。所以，馬奎斯的《百年孤寂》（中國慣譯《百年孤獨》）正式授權中國簡體版一事，竟也成為新聞。不單如此，另一私下的原因是，在打包返台時，米原康正的《Sneaker Lover》與《Playboy: 50 Years: The Cartoons》（等等累計數萬元精裝Hardcover book），都被廣州的海關，以色情之名，行使愛的假扣押了。我不特別忿怒，只是扣押那些書的「雅」審查員們，大陸當局是該對他們「苛」多一些奢侈稅……這是另外一個故事了，還是下回聊吧。只能先說，再見，星野亞希；再見了，漫畫版的兔女郎。是的，我無法像老頑童休海夫納那樣瀟灑，躲不開的，是那個危機，來了，也該是我要還的時候了。
再嚴重岔題之前，停下來，我給自己一個頓號，想想這些拍案怪現象，其實是必然與該有的城市化發展循環。二十年前的台灣，也走過吧；現在，說不定也還在路上吧。小到璞麗酒店1003號房的Nespresso膠囊咖啡機問題，大到兩岸對情色色情的扣押意識形態，都可以壓縮在機械錶裡的機芯，不，可能是更小的基礎齒輪，只能無止境被另一顆也是無奈的齒輪帶動旋轉。如果都是這樣，時間與空間，是唯一公平的仲裁者，不管受審的是兩岸現況、小說文本，或是那尚未像樣的小說家脆弱心靈。寫到這，突然驚覺，還好只是雜記，只是亂想漫談；這封雜想，因為對岸可能的網路封鎖限制，短時間內不一定傳寄上海，被璞麗酒店的總經理發現。還好，真的還好。
（攝影/高翊峰）
幻艙
高翊峰
做過調酒師、廣告文案、編劇，也做了十多年雜誌編輯。得過一些文學獎和編劇獎。目前在《GQ》擔任副總編輯，並繼續維持寫小說的日子。出版了《一公克的憂傷》《奔馳在美麗的光裡》《肉身蛾》等等幾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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