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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厚心得

陳玉慧的《書迷》、憂鬱和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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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北喜萊登飯店的一樓咖啡廳跟她碰面,談她的新作《書迷》。黃色的燈光下她一襲黑衣,笑聲朗朗,而她以前是那麼憂鬱,曾被讀者封為憂鬱教母。

曾經,她將一部散文集起名為「我不喜歡溫柔」,她說,「那是我比較硬的時候,那時身體有比較多苦痛,我必須武裝自己,我不能流露我的悲傷,我必須強忍我的悲傷。我不喜歡任何碰觸,我不喜歡接觸任何溫柔的眼光,我不喜歡溫柔,莒哈絲說,因為溫柔排除了激情的可能。」

她寫悲傷像藍色,而現在藍色漸漸褪了,漸漸淡了,從深藍色變天籃色,比較明亮,但還是藍色系列。這個轉變發生在寫完《海神家族》之後。她說,她從小對父母親有怨,憂鬱,是因為父母沒有像她希望那樣愛她。寫完這本混合式自傳的家族故事之後,發現他們的確沒有愛過她,「但有誰愛過他們?」她用問題代替答案。

《書迷》是她獻給父親的書,她說,主角是一位作家叫「謝如心」,「我父親就是姓謝,今年四月過世,在我寫這本書的時候。」寫作的那幾個月,她的母親有點癲癇,父親過世,她進入一座迷宮,走不出去,沒有答案。一言及此,她眼中有藍色的海水。

所以這本書在談孤獨。一位男書迷全心全意愛上女作家,但是真的很投入去了解一個人、貼近一個人,難道那就是愛嗎?她說,這本書像迷宮,有迷也有謎,一層一層包裹,談了很多作家的身世,書寫及閱讀的辨證和耽溺,人與人之間的親密或疏遠。

書中寫,「但我永遠不會明白像丁這樣的人,他所指的愛是什麼?他是愛我的名嗎?我有名嗎?還是愛我的文字?我的文字真的有那麼大的魅力嗎?」

《書迷》是一本混合式自傳的小說,就像《海神家族》一樣,沒有人可以寫出完全虛構或完全真實的書,但故事卻讓人想起莒哈絲。她曾在《我不喜歡溫柔》中寫過這段傳奇,顏安德亞是莒哈絲的讀者、她的奴隸、她的情人,她問,「您愛我嗎?您愛的不是我,是莒哈絲,是我寫的字。」

寫《書迷》時,她完全沒想到莒哈絲這件事,沒有對照或取材,只是把生命中很多書迷和男人都融合在這個角色中。寫作過程有點像聽寫,很像有人跟她說話,而她用手寫下來,很快寫出一個方向之後才打字。福至心靈,終於知道神來之筆是什麼意思。她每天都有喝酒的習慣,而寫這本書卻是像嘔吐,寫完之後就清醒了。

神來之筆。她從小就是一個神秘主義者。她說,「我小時候沒有玩具,也沒人要跟我玩,」所以她將牙膏盒子上的小黑人剪下來膜拜,那就是她的神。「小時候都怎麼玩?」她用這個榮格心理分析學派的問題看穿自己和他人,她知道自己從小就喜歡獨處。

她二十歲就離開家,從異國到異國,從城市到城市,她說,「我是無家的人,寫《海神家族》時,常問家是什麼?家是我當下自處最愉快的地方,也許我的家就是那張書桌,維也納麗池酒店的104房也是我的家,」不是寫的過程,不是寫完書這件事,是書寫本身,我寫故我是。

寫作對她而言是心靈的淨化。她說,是淨化,不是療癒。因為沒有那麼大的動機要治療自己,只是想明白,只是想知道很多事情,所以去寫。但靈魂還是受傷的。就像希臘悲劇的殘酷劇場,走過一遍之後心靈就淨化了。

她已經逐漸學會溫柔,但《書迷》中的情感仍是孤獨暴烈而殘酷。但她還是改變了,以前她喜歡英國作家布魯斯恰特溫說,質詢只是活下來的另一個藉口,生活是為了尋找答案。而現在她走入一座迷宮,仍然不斷質問,但是已經可以接受沒有答案,世事繁複,不見得要汲汲營營找答案。

採訪結束,她帶上帽子準備離去,我祝她一切順利,她很開心,笑聲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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