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穿梭在上海、北京的咖啡店、Live House、音樂節裡,應該會發現所有聽到看到的好樂團,全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摩登天空。
中國獨立音樂品牌摩登天空創辦人、前清醒樂隊主唱沈黎暉,正在籌備他在紐約的第二回「摩登天空音樂節」,讓人不禁好奇,這位看起來有那麼一點摩登瘋狂、但更多的是務實精神的沈老闆,到底有何訣竅和魅力,竟能把中國所有的好樂團收編麾下並帶往國際?之前,已有許多音樂人介紹過摩登天空的歷程,這次我們邀請到掌門人沈黎暉,親自現身說法。
Q1. 可以聊聊摩登天空的故事嗎?
摩登天空創辦人沈黎暉
摩登從1997年成立,到今年是第18年,一開始是為了幫我自己的樂隊「清醒」出唱片,之後又陸續簽了兩個自己同學的樂隊,也就是「新褲子」和「超級市場」。我當時也沒認識别的人,摩登天空就由這三個同學的樂隊開始。清醒和新褲子賣了很多唱片,超級市場雖然沒那麼高的銷量,但這個樂團很有意思,評價也很高。那時成績不錯,拿了所有的排行榜冠軍,也改變了很多東西,例如我們做了「北京新聲」。
1999年,我們做了一個子廠牌「Badhead」,簽了左小咀咒、胡嗎個、陳底里、蒼蠅樂隊等比較地下、另類的音樂人。主要是當時特別無聊,因為摩登天空是比較城市、有點時尚的潮流青年那個範兒,所以就找個和我們對立面的、特別Underground、特別實驗、特別陰暗的東西,這種矛盾的概念一直是摩登天空的精神。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一個中和的矛盾體,沒有絕對的事物。應該說這是我們的習慣,我們從一開始就做了很多這樣的事情,成立Badhead這個品牌就是一個典型例子。
Q2. 創立初期辛苦嗎?當時是怎樣的情況?
我覺得前面那幾年反而是最有樂趣的,摩登一開始有十個人都是玩音樂的,員工也都是玩音樂的,包括平面設計師,也就是新褲子的龐寬。公司白天幾乎沒有人,晚上都是人,公司樓下有排練室,還做了玩具火車,晚上大夥兒就是排練一會兒、玩一會兒,晚上我幾乎天天睡在公司。
Q3. 摩登天空是由你一個人成立的嗎?有沒有其他合夥人?畢竟你是樂隊主唱,就印象來說不太像公司老闆。
公司是我和我弟弟成立的,在摩登天空之前我們有個印刷公司,當我們開始掙錢後,我就說我不要幹了,我要做Rock Star!於是他繼續掙錢,我就開始幹這個。
開始當然還好,過了兩三年我們就辦了《摩登天空》雜誌,當時是跟香港樂評人袁智聰的《音樂殖民地》(MCB)合作,一半的海外內容由MCB提供,另一半是我們自己在北京做的。那個雜誌很有意思,一開始賣得很好,第一期印了五千本全賣光,第二期印了一萬本也賣光,第三期我們印了兩萬本,之後每期就差不多都印兩萬本左右,所以我們花了大量時間在那本雜誌上,同時在2001年又在北京開了一個Live House,叫「Live House 17」,位在三里屯南街(北京有名的酒吧一條街),但到2002年就關門了,大概開了一年半。
雜誌則是發行到第11期時關門(過一段日子我們要把它恢復起來),原因是1997年左右還是卡帶的時代,過了兩三年就變成CD的時代,從卡帶到CD就是一個銷量明顯下降的時代,因為CD盜版更容易,而且音質也沒有影響,所以盜版特別厲害,當時唱片就比以前少很多。然後,雜誌也開始有很多庫存,也從那時開始發現許多數字越來越真實,逐漸了解到自己對發行數字掌握不夠準確,而Live House不賺錢,也就遇到了最大的財務危機,虧了兩、三百萬。
2003年我們在北京做了Suede演唱會,中間也代理過Radiohead等一些音樂發行,頭幾年大概就做這些,包括雜誌、Live House。後來我們就發現其實很難,賠了很多錢,但我們還是做了Suede演唱會,當然它也是賠錢的。賠的錢是由當初和弟弟合夥的印刷公司支付,當時我弟就急了,說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如把兩家公司分開吧,原本印刷公司是我創立的,後來就把股權都讓給弟弟,我專心做摩登天空。
Q4. 那摩登天空如何在那麼辛苦的狀態下再次崛起,成為今日中國摩登天空音樂帝國?
那時候狀況真的很艱難,辦公室只剩下我和一個老員工范雪,她到現在還在我們公司。我們當時發不出工資,付不起房租,每天拆東牆補西牆,但我們仍然錄了很多唱片,像是萬曉利、周雲蓬等,但當時這些都沒人理,當然我們也沒錢付給他們,所以他們比我們更窮。
那時沒事做,就只是不停地錄唱片,感覺像是不想和這個世界產生什麼聯繫,因為唱片也賣得不多。那幾年我們唱片還挺高產,做了江心、跳房子(田原)、果味VC等,在最艱難的時期我們還是出版了挺好的唱片。不過當時我們的器材很差,用PC電腦錄音,也沒有特別好的硬體,所以那兩三年摩登天空出版的音質就比較差。
我們開始翻盤回來是因為提供了其他服務,像是幫Motorola或Nokia做音樂,最重要的是Motorola有個音樂手機的案子,需要一個線上音樂雜誌提供內容的音樂版權,也需要一些混音POP音樂,而我們是唯一一家符合這三項元素的公司,所以就從這個案子開始,Nokia、Levis等品牌一家接一家來找我們合作。當然,這些都是跟音樂關聯度很高的品牌,其他的我們也做不了,我們因此賺了一些錢,慢慢把以前的帳還清,就用剩下的錢買新的錄音設備;其實單純從賺錢的角度來講,我們可以不用再去填器材的缺,但我當時認為用便宜的設備特別不好,所以花了四、五十萬去買新器材,但那時候財務狀況也沒多好,互聯網崛起後情況更糟糕,根本不知道為什麼還投錢進去。
當時我記得特別清楚,有個人跟我說,你要記住最艱難的時候,這公司永遠不要超過15個人,人多了可能就負擔不起。但我們現在有兩百多個員工了。
2006年時,我說要做「摩登天空音樂節」,然後他們就瘋了,因為其實那時候我們沒什麼錢,剛把欠的錢還得差不多,可能才小賺了一點,而音樂節這個活動太大了,第一年(2007)我們就投了三百萬(找了贊助商),但實際上我們手上只有一百多萬,辦完音樂節恰好把手上的錢全賠光。但做完第一年,我們很肯定地說要做第二年,雖然賠了很多錢,但我們覺得實在太刺激了!它會讓你的虛榮心有巨大的滿足,讓你覺得自己很牛逼。
第二年的音樂節就賺錢了,主要是成本降低了,但並不是我們真的想降低,因為那年是奧運會,海外藝人的報批(註)太麻煩了,我們覺得批文肯定下不來,所以就砍掉所有海外藝人的預算,結算下來就賺了幾十萬。
註:獲得演出准許的批文。
雖然2009年又賠了,但我們另創「草莓音樂節」。草莓第一年也沒賺錢,但賠得比較少,那年辦的所有音樂節都賠了,但我們仍然覺得應該繼續做下去。2010年起草莓就開始賺錢,摩登天空音樂節也開始賺錢,但也不是一直都賺,因為有時去一個新的城市辦音樂節,需要培育群眾,有賺有賠很正常,但整體來說是賺錢的。關鍵是大概從2010年起,這種現場音樂不光是音樂節,還有Live House變得興盛,現場音樂的時代就開始了。
Q5. 那你們進入台灣市場的準備計劃是什麼?
其實我沒有覺得我們進入了台灣市場,當初是索尼音樂主動提出合作,我們並沒有什麼樣的準備計劃(請見阿凱寫的〈摩登天空也曾有過失語的歲月〉)。
因為和索尼音樂的合作是在北京簽約,更早還有滾石風雲也代理過「新褲子」等樂隊的作品,我們幾個樂隊也來台灣參加過各種音樂節,只是這次和索尼音樂合作代理發行《摩登天空》算是一個對台灣樂迷比較正式的介紹,接下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計劃。
Q6. 那實際到訪台灣的心得呢?
我每次到訪台灣,都覺得是在放假休息,倒不是這裡的步調慢,只是北京比較浮躁,台北則是讓人變得慵懶的一個城市,我想大概是與人和這裡的氣場有關吧。北京的人即便在咖啡店裡,也都隨時在談創業、Business這些事,因為中國市場大,認真去聽,每桌的人都在談創業。我也不例外,即便在咖啡店,滿腦子都是公司的事,靜不下來,而這也是我喜歡北京的原因之一,因為北京就是一個很瘋狂的城市,到台北則是放假和享受生活。
Q7. 你怎麼看實體唱片市場的下滑?或是其實早就做好準備?因為你們現在已經開始用音樂節獲利了。
我們早就不把實體唱片市場當一回事了,這樣的想法大概是從五、六年前開始,這和賺不賺錢沒有關係,我認為出唱片非常重要,但是賣多少不重要,因為我們簽了藝人就要出唱片,所以我們很重視企劃、設計等製作面,但具體賣多少張越來越不重要。
也不是說一定要從音樂節賺到錢,我們其實沒想那麼多,就是有些事情你是必須要完成的,雖然不賺錢但一樣重要,因為這是一個鏈條,音樂節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可以幫助推廣音樂,而不是能賺很多錢,畢竟總是有賺有虧,只是在平衡收支。有時候你並不知道做這些事背後真實的意義是什麼,但你會覺得這些都是必須要做的,是一件重要的事。
對我來講,唱片銷量重要,但我不太關心它到底賣了幾張,因為賣一千張和五千張對我來講是一樣的,我不會在這上面花太多時間。不光我自己,基本上摩登所有人都是這樣。我們發行部門現在兩個人,去年大概發行了十幾張唱片,今年大概三十幾張,因為我們請來樂評人張曉舟幫忙策劃了幾張World Music,但那肯定不掙錢,只是我覺得挺有意思的,就做了。現在就出唱片來講,我認為是一個品牌的責任,不論對藝人或對一個品牌本身的價值,出版唱片還是一件特別重要的事。
其實摩登的唱片銷量從來沒有下降過,總有那麼多人買,比如宋冬野大概賣了兩萬多張,但即使如此,也沒有什麼值得慶祝的。我們做事是為了整個品牌,而不是著重在具體一張唱片的銷量,我覺得那個價值不是在銷量上,而在於它對一個事物記錄的角度。
延伸閱讀|音樂節是匯聚有共同品味的人──專訪摩登天空創辦人沈黎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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