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封面我和編輯argue很久,封面沒有人、沒有任何視覺主體,只有一條巷子,這就是我眼中的台灣特色。」在澳門出生的黎慕慈,15歲那年前往香港讀中學,工作十多年後,35歲那年又到台灣來,她沒有人在異鄉的陌生感,反而對台北巷弄風情感到熟悉親切,那是她童年的澳門記憶呵!
黎慕慈的堅持戰勝了編輯,《愛.來去.住台灣:一百樣擁抱台灣的理由》封面如她所望,是靜悄無聲只有燦亮陽光閃耀的無名巷弄,已經拿到台灣永久居留證的她,藉此想念家鄉澳門,至於為了求學求職待了十多年的香港,她是不想念的,「香港對我來說,只是賺錢、花錢的地方,週一工作到週六半夜一點,週日睡到中午,吃個飯、看場電影,週一又要衝了,根本沒有生活。而朋友聊得多是八卦是非,人人都在比較,讀書時比分數,工作後比薪水、身上行頭,那不是我要的人生。」
曾參與香港《壹週刊》草創時期,當黎智英要到台灣開闢新戰場時,黎慕慈毫不遲疑領下了當「開荒牛」的任務,「我沒有離鄉背井的離愁,只是換個地點過日子。」來台傳承香港訓練與管理文化的她,因為嗜吃辣與愛喝咖啡,在處處是麻辣鍋與咖啡店的台北街頭悠遊自得,不適應的,唯有台灣職場工作效率。「台港的溝通方式落差很大,台灣職員不肯坦白說不懂,只是『嗯嗯』,最後執行成果完全不對,讓我常常懷疑是自己表達能力太差。」有次,她幫一位記者看稿子,花了兩小時討論如何修稿,記者最後竟說自己累了,想回家休息明天再改,「我聽了目瞪口呆,如果在香港,大家一定很緊張,馬上改。」
不過台灣與香港最大的差異仍是價值觀,「在香港,討論事情都以金錢衡量,談人則是家庭背景,生活沒太多選擇,吃飯不是A餐就是B餐,沒有C餐,又因為人口密集、同儕相互影響大,彼此觀點相同才能交上朋友。當大家一窩蜂來台灣旅行時,你不能不來,你沒去過上引水產?真是遜掉了,香港人好像沒有『自己』。」黎慕慈頓一頓,又說,「台灣包容性強多了,你可以是藍的、綠的、客家人、原住民、外籍人士,住在台灣很舒服,但我在香港時,卻因為澳門出生背景被歧視。」
近年香港政治環境愈來愈差,每次黎慕慈回香港,朋友們總說著想移民到海外,想搬來台灣住。根據台灣移民署資料,往年來台居留的港人,每個月只有一百多人,但去年9月,居然暴增到六百多人。黎慕慈分析,2003年開始推行的自由行,讓原本就有七百多萬人口的香港,加上中國遊客後幾乎暴增至千萬人,除了人口爆炸,中國人搶奶粉、生產資源、甚至是幼稚園入學,香港人環境條件變差,物價愈來愈高,卻沒有享受更好的生活。
「這一代的香港人不可能存錢,每天上班下班卻沒有將來,沒有作夢的機會,他們很羨慕台灣人有夢想,他們唯一的出口,就是每週五晚上飛來台灣放鬆兩天,週日飛回香港繼續工作。」黎慕慈說。
台灣2016年選舉結果為何仍是問號,但香港2017年已經確定不會有真普選,「大家說『今日香港、明日台灣』,但台灣還只是想像、只是危機,依舊過得舒服、忙著玩、排隊,香港卻是迫在眼前的真實,解放軍的坦克車都已經開進市區了!所以台灣還有救,還有機會改變!」
她在太陽花學運中,看到台灣年輕人的積極、希望、渴望改變,並能化作有系統的組織運作,香港佔中運動卻沒辦法成功,因為香港人沒有決心為了民主讓自己生活癱瘓,「大家隔天還是去上班啊!」黎慕慈指出,英國殖民香港時,只是建立了一套運作順暢的系統,卻沒給港人民主素養基礎,香港人被教育成聽話的順民,在九七回歸前,香港人只是不喜歡中國落後、實施共產制度,但對中國其實不甚了解,如今就算中國打破「香港現行制度和生活方式五十年不變」的承諾,香港人也莫可奈何。相形之下,台灣人對抗政府的聲音大,學運歷史長,公民意識高,社運抗爭組織強,唯一的弱點是經濟必須倚賴中國。黎慕慈強調,「經濟問題是可以解決的,現在是經濟差害了台灣,不是民主自由害了台灣,所以沒理由放棄民主自由,只要搞好經濟,台灣就沒問題!」
她也勸想來台灣定居的香港人,別在媒體膚淺的吹捧下,就認為台灣食物好吃、消費便宜、有人情味,決定來台灣定居,還要考慮自己性格是否能適應,她的朋友中,有人連花十分鐘等一杯手沖咖啡都不願意,也抱怨台北沒幾個店家講英文。最重要的是,要思考自己如何在台灣生活,書末她寫了五個移居台灣的香港人訪談錄,其中蔣雅文原本是歌手、卻選擇來台灣創業的故事,常常被香港媒體報導,可惜開店不是「the end of the story」,而是辛苦賺錢,以達到三百萬的營業額獲得居留權。
在他人眼中的「負面媒體」工作多年,黎慕慈卻不想寫台灣不好的一面,「因為好的一面更多!」但那不代表她寫的是一本推銷台灣的旅遊書,她只是寫出自己的生活經驗,台菜、阿里山、日月潭等她不愛的,她就不寫了,「我寫香港人看台灣,台灣人看可能覺得熟悉、太淺,或許也會發現自己不曾看過的台灣。」
在台灣生活第十四個年頭,黎慕慈成為香港朋友眼中走路慢、吃飯慢,連廣東話都說得奇怪的人,而她也從最早在敦化南路租屋的過客,陸續搬了五次家,換了三次屋,去年離開職場後,準備下一段新生活的來臨。「退休在香港是句號,在台灣是頓號。如果我還在香港,可能每天打麻將、飲茶,但在台灣,我想去鄉下生活,做些自己有興趣的事,我還有生活、還有夢,台灣讓人有『想』的機會。」
無論是回到澳門,或走在香港街頭,黎慕慈知道自己只是旅客,只有回到台灣是回家,她露出爽朗的笑容說,「我家就在這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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