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鉛與火之歌——專訪日星鑄字行張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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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介冠-1
(攝影/陳昭旨)

日星鑄字行位於太原路的小巷,沒有顯眼的門面,稍不留意就會錯過。店內放置整齊的成排木架,每個架子又分割成格,格子裡密密麻麻擺滿鉛字。鉛字如海,整個人類的文明都被包覆其中。在新書《活字:記憶鉛與火的時代》中,也紀錄了日星的故事。

活字:記憶鉛與火的時代
活字:記憶鉛與火的時代
創辦於1969年的日星,空間不大,僅有70餘坪,曾經號稱是台北市規模最小的鑄字行,創始人張錫齡希望工廠日日生產,取「日日生」之寓意,命名「日星」。活字印刷見證過台灣的經濟起飛,各行各業興盛,印刷需求量極大的環境,日星現任老闆張介冠曾經和父親並肩,24小時日夜輪班工作,經歷過日鑄十萬字的黃金時期。直到80年代,電腦排版印刷取代活字印刷,全國各地鑄字行紛紛結束營業。2001年,台灣最大的中南鑄字行倒閉,似乎宣告活版印刷時代的一去不返。2007年,協盛、振興兩家鑄字行也結束營業;而日星這家小店,成為台灣僅存的鑄字行。

「我覺得人生很奇怪,有時候想做的反而做不成,無心插柳反而開花。我的重點會是,你走過的路,你對這塊土地的付出,有沒有落實。」張介冠說,他一開始在鐵工廠當技工,學車床技術,因為父親創業,他在16歲便進入印刷業。跟其他學徒一樣,張介冠從跑外務開始,經歷檢字、補字的訓練,最後才學習鑄字。

「我們那時候,有工作就要做,沒有喜不喜歡的問題。」張介冠回想,他的興趣廣泛,對各種事情充滿好奇。從小喜歡聽音樂的張介冠,因為父親買的一台手搖留聲機,讓他對音響充滿興趣,還自己買電阻、電容來組裝音響,研究起真空管和電子學;在仍屬高壓統治的青年時期,他甚至以線圈和電阻自製發報機,結果引來警方上門關切,幸好及時拆除,得以全身而退。

直到現在,張介冠仍使用底片照相,自己在暗房沖洗相片。「洗照片很好玩,用一個晚上洗一張喜歡的照片,那種興奮很難用語言表達。」鄰近的書架上有幾台音響、有研究到一半的小型名片印刷機,其他空間則放滿了關於攝影、登山、美學、文學等書籍,來到日星的地下室,就像是走進張介冠的房間,每樣物件在他的說明之下,都有不同的故事。

日星現在擁有楷書、宋體、黑體等三種字體,早年的長仿宋跟仿宋,因使用率低,已慢慢被遺忘。僅存的三種字體是日常中最常用的,根據規格大小、使用頻率,各自擁有4500字到11000字不等的字量。張介冠補充,「每次有外國人來參觀,都會覺得訝異,為什麼需要那麼多字?」

張介冠-2
架子上密密麻麻的鉛字(攝影/陳昭旨)

看似堅硬的鉛字其實很脆弱,怕淹水、怕地震、怕人禍。一旦掉在地上,就是損壞,只能回收重鑄。「鉛字行的字不管有沒有使用,拿出來就不能再放回去,因為怕放錯位置,如果剛好被拿去印重要的文件,後果非常嚴重。」張介冠回想,早期曾有家報社因為一個錯字,一個晚上被帶走四個人,現在50幾年了都沒回來。「他們把中國民國,印成中華人民國。一個字,只有兩撇,四個人就不見了。」出於對文字的執著和敬重,所以來參觀日星的規矩是「起手無回」,那些離開架上的字,被民眾錯手拿出、放置一邊的字,都會被重新熔鑄,成為一個全新的字。

張介冠說起921那年的慘烈災情,「我的三舅父在台中開鑄字行,非常慘,全倒,我們都去幫他重鑄。日星的話,我那個時候數,總共掉了30幾個字,都是只有單獨一個字的,因為只要有重量相互依附,就不會掉落。」921也是一個分水嶺,那之後,台中的鑄字行一一結束營業,高雄的工商業快速萎縮。日星每天售字,日營業額不到兩千塊,「那時我深刻感覺,這個行業已經看不到明天。」

張介冠解釋,如果只論重量,日星的鉛字約有3萬公斤,銅模約2千公斤。當廢鉛賣,一公斤能賣35塊,資源回收廠可以一次處理掉。若把日星的空間租出去,也夠夫妻倆過生活。「但我當時想,台灣好像只剩日星了,我是不是要這麼自私?」最後,他決定保留日星。「如果可以,我想將所學跟所擁有的保留起來,傳承下去,成為社會的公共財,我一直在想該怎麼做。」下定決心後,張介冠一個人慢慢地進行字體復刻的工程,用來鑄字的銅模在台灣已無人生產,他於是將每個字重新打樣、掃瞄、修字,每個字都得做上一天。「一個字一天,一萬個字,就要一萬天。我知道不可能在我的年限裡全部完成,但我還是要做。」

張介冠-3
(攝影/陳昭旨)

1997年,《蘑菇》來日星採訪,將鑄字行的故事放上網路,並招募義工。加上行人總編輯周易正在開卷寫的一篇文章,在文化圈引起迴響,日星開始受到大眾的注意。「發展到這裡,好像我不做不行了,因為大家都知道我要做。」張介冠說,「社會大眾可以做某些工作,但技術性的工作,仍是需要專業的協助。我正在規劃另一種盡量讓大眾一起參與的方式,不過這個路可能不好走……」

採訪的同時,隔壁小房間仍然發出機器運轉聲,陸陸續續有訪客抵達日星,在茫茫字海中選出幾個字,幾個雖然小但意義重大的字。而日星一直在這裡,規模最小,卻背負著沉重的使命,龐大的文明都被熔鑄在這些鉛字之中。而鑄字的人,依舊在鉛與火之間,一筆一劃往下刻寫歷史。

★延伸閱讀:
【我的活字回憶|01活字復刻工作流程】張嘉行:讓活版印刷重新回到現代生活
【我的活字回憶|02鉛字組版的時代】黃哲斌:打翻鉛字架
【我的活字回憶|03何謂鉛、字、活、版、印、刷】嚴韻:鉛字活版印刷——解字說文
【我的活字回憶|04活字印刷出版實錄】陳允元:我們經常忘記讓文字成為可見、可流通的物質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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