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想,那樣兩頁漫畫,讀者花了一兩分鐘看完,我們可能要投入所有的生命去做。這樣我們用自己所有生命投入去做的,是不是只想有『好笑』,就夠了?」
確認自己用的就是「生命」這兩個字,而認真平靜說出這句話的陳小雅,今年才24歲,距離她大學畢業才兩年,但她的所謂漫畫生涯,還真是已經很有資歷了。不只是東立的東立第九屆全國少女短漫賞、國立編譯館的漫畫競賽、金漫獎新人獎等等,求學過程就已得到的受獎肯定。她國一開始以畫漫畫為興趣,而正式開始固定刊登作品,給許多認識與不認識的讀者閱讀,是在她國二那年,刊載的媒體,是台灣各縣市國中生都會很有印象的刊物,身為雲林的國中生,她在國二時就受邀,開始在《雲林青年》上,每月刊載兩頁漫畫。
她當時的讀者都是與她在同一個地方、處在類似生活處境,同樣的國中生,她的同學也就是最常給她回饋的讀者。在她畫到國三時,覺得是不是能不只有好笑而已,選擇加入的另一層面,也很自然,就是她想更貼近自己的生活,先是一篇關於中元普渡的故事,她回想起來還帶著孩子般的微笑,「那時候在我們那裡,中元普渡是大家都會注意的事情,很盛大,就是過一個節日,我們那裡會輪流辦,虎尾是七月十五,接下來是附近的各個小村莊,我們家那裡是輪到七月十八」,家鄉事,她說得很熟悉是自然,但她還記得她當時畫的故事,說的是一位從小立志學歌仔戲的孩子,看著普渡時,各台表演車拼的畫面,人們變得都明顯去看鋼管舞,沒有人再看歌仔戲了。「我還記得曾看過歌仔戲台上,也有後頭的龍套演員,因為都沒有觀眾,站在那一面演,一面自己都在注意對面的鋼管舞了。」
家鄉事,身邊的事。後來又加上了在學校裡,因為升學主義下而產生的壓力,與作為一個國中生如此在心裡想的事情。這部份當然很容易讓與她類同的讀者們都有共鳴。「同學當時都還跟我說,妳真的很敢畫欸,連這個都畫出來。因為畫的是身邊的事,大家都容易覺得眼熟,所以反而很有反應。」
生活裡多的是許多對旁人看來是小事,但當時身在其中卻是左右生命的大事;陳小雅作為創作者,在當時發現了在作品裡加入不只好笑有趣、還可以是其它她所見所想,而且也能讓作品得到共鳴的經驗。但她接下來也隨著年紀成長,自然將好奇心擴大到了更大的範圍,那些他感興趣的其他人與事身上。
從表列的經歷可以看到,陳小雅從小一直到大學,都在雲林唸書,她的考試分數其實能讓她有選擇其他學校的經驗,但比如大學時,因為選系的考慮,她留在雲林科技大學唸了數位媒體設計系,這中間的過程,她不斷有發表與獲獎的經驗。也是這時間,讓她出版了第一本書《風中的黑籽菜:虎尾眷村前世》,這本書讓她在2012年拿到了第三屆國家金漫獎佳作。
「當時老師看到我上課筆記旁從幻燈片上影像自己紀錄的繪圖,問我之後若有相關的案子願不願意接,後來老師就和我說了這件事,我去見了高丹華阿姨與魯紜湘大姐,談著談著就出現了這樣一百頁的漫畫作品,」她坦白地說,「當時一開始是抱著純接案的心情,但後來知道這個調查與保存的計畫,其實只是兩位熱心的人,自己出錢出力要做的,自己也就熱血了起來。」
「心理有一種感覺:我第一次接觸到這樣的人。自己就想,能不能也用自己大學四年,來為這熱情,做一件小事。」
但要完成這本書並不是小事,她不只得做編劇、分鏡、繪圖這樣的漫畫家作業部份;當時的陳小雅必須先從田野調查,採集口述歷史與口傳故事開始,與時她終於踏入這個她中學通勤時都會經過,但從未涉足的眷村,並且開始進行田野調查,那些與不同的老人家訪談與相處的經驗,最後她以「做一件小事」參與的這個計畫,得到了不少的關注。包含公共電視的專題報導。
這次成為《KANO》漫畫版的作者,開頭也同樣並非她自己的選擇。當然,她是魏德聖導演的影迷,「我還記得當時的《海角七號》,是我們難得全家人一起去看電影,我還記得當時全家人一起去看、一起看完都覺得很好看的感覺。後來知道要拍《賽德克.巴萊》,我就很興奮。每天都追蹤劇組寫的yahoo部落格,就好像從頭到尾參與了一樣。」
不過這些電影公司或這次的出版社遠流當時未必知道,也未必知道陳小雅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從中學看到課本裡的相關章節,就一直對原住民文化很有興趣,不時會自己去找了很多書來看;但她這次受到出版社的邀請,當然沒有太多考慮,就決定接受這樣的挑戰了。
從2013年的一月首次接觸,她就知道這次工作的艱鉅。當然一直是漫畫迷的她,一直以來比較喜歡看的是少年漫畫,自然也有熟悉的棒球漫畫沒錯,比如《棒球大聯盟》、《鑽石王牌》或安達充的《H2》她都很熟悉,但她對棒球的理解並不很多,她去找了很多資料,甚至自己花了不少錢去買了好幾本日文資料書,能參考之中的棒球動作來作畫。
不只是作畫的技術性問題,漫畫與電影本就是全然不同的媒材,她必須先做完這樣的改編轉換。她有電影的劇本可以參考,後來也看過了一些拍攝的片花(當時都還沒有配樂,若是球場有特效的部份,背景也還都是鮮綠色的KEY版),對她來說,很自覺的轉化,就先從媒材差異上做考慮。
「電影的表現是綜合式的,比如某些對白可以不用講完,靠場面與影像給的氣氛,觀眾就能明白;又或者在表現上,有作一些時間軸的錯置」,但她很快就決定了改編漫畫版的表現方式,她把握緊的雙拳交叉在胸前,「這漫畫的表現是直拳式的,想要作的是直拳般的對決。在創作的過程裡,我把自己放在後面,把重點放在畫出什麼角色、什麼故事,讓讀者認識這些角色,看完這個故事,就能有自己的感受。」
在她的漫畫版裡,她特別喜歡的角色是兩個極端,一位是作為主角的吳明捷,「他是那種把事情放在心裡的人,但他一直在面對自己的矛盾,有勇氣面對自己。」另一位是平野,「他好像一直都很開心很單純,當聽到甲子園為目標,吳明捷會先理智地覺得不太可能,他就會想:『每天都努力一點,而且每天都聽教練在講,好像甲子園就在嘉農隔壁』,這樣的人,可能旁人看來會覺得有點呆,但我覺得這樣的人是很讓人羨慕的。」
「這部漫畫的核心主旨和電影其實是一樣的,只是表現的方式不一樣。這是一個講『不要放棄』的故事。而且是真實的故事,其實我一開始看劇本和資料很驚訝,因為只要有紀錄的,連哪個打席誰在幾壘什麼結果、什麼時後有沒有換投手,全部都要按照真實歷史來做。但這真實的歷史說起來就是那麼戲劇化那麼動人。嘉農在這一年之前,真的是支分數都拿不到的球隊,隔年卻以被嘲笑是『雞尾酒球隊』的組合打進甲子園。」 因緣際會之下,陳小雅目前兩部出版作品,都是台灣土地上真實的故事,對她來說有什麼不同呢?「兩部作品,都是真實人物,但一個是先認識人再去找故事;另一個是先知道故事才去認識之中不同的人,這應該是最大的不同。但看完故事一想到這是真實歷史,那種感動,是一樣的。」
「我希望讀完這個故事,若是青年或壯年的讀者,能想起自己的心還能不能那麼單純,能不能還那麼足夠相信自己;少年讀者能想起心理那種單純與勇敢。」對於說起這些話來,顯得有些超齡的《KANO》漫畫版作者陳小雅;同時也作為喜歡手塚治虫、荒川弘、尾田榮一郎,與冨樫義博的漫畫迷陳小雅;過程裡什麼最難畫呢?她跟我們說,「棒球都很難畫!」
在訪談結束後,她知道我們有打過棒球,另外請教了些棒球的技術,幾種球種在投球時的手肘手腕怎麼運用、打擊時的關節與重心轉換等等,希望一一慢慢拆解作給她看,然後她就在受訪的書櫃與會議桌旁,很認真地開始直接模擬,反覆地操作與詢問。
她之後致謝並說明,這樣她回去看那些嘉農留下來少數的甲子園比賽影片,看他們的動作就更能看懂了。我心裡才想著,甲子園,是個很難到達的夢想之地,但本就是少年們的戰場與冠冕。而以這位言談嚴正而超齡的創作者這種努力態度,若是時刻鍛鍊,當她若是用同樣年輕而發亮的眼神,說的是要去到甲子園,那有誰能夠斷然否定呢?
《KANO》預告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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