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bert Taylor(圖片提供/天下文化)
關於作者
艾倫.霍林赫斯特(Alan Hollinghurst, 1954-)
畢業於牛津大學,曾擔任牛津大學與倫敦大學講師、《泰晤士報文學副刊》副主編。文風深受作家亨利.詹姆斯影響,熟稔古典音樂也熱愛建築,他對文學的知識更是豐富得驚人。
著有《美的線條》《游泳池圖書館》《折疊的星》和《迷咒》等作品,其中《美的線條》獲得2004年曼.布克獎。其餘獲獎紀錄包括英國國家圖書獎、毛姆小說獎、布萊克小說紀念獎等,現居倫敦。
Q1. 請您談談書名的由來,以及您想要傳達的主題。
艾倫:書名的典故是來自丁尼生(Alfred Tennyson, 1809-1892)的詩作《悼念》──這是男性詩人寫給男性朋友最偉大的一首輓歌──有時候,丁尼生會在詩中把自己比喻成喪偶的妻子。在優美的第101首,他形容自小長大的地方,說那裡的景物在他死了很久之後依然會存在;到了那個時候,他所知道和所愛的一切,都會「熟於陌生人的孩子」。
在小說的第一部,也就是1913年的部分,西希爾.韋倫斯在晚餐後朗讀這首詩給其他人聽;而這本小說,也以各種方式描述在西希爾本人英年早逝之後發生的事情,也就是後代讀者如何以他們自己的不同方式來解讀他。對我而言,所謂「陌生人的孩子」就是未知的將來,也是我們每個人最終都必須順服的未來。
Q2. 本書精彩傳達了英國維多利亞時期,階級與保守氣氛下微妙的人際關係,例如中產階級的喬治一家人如何小心翼翼接待來自貴族家庭的西希爾,以及在那個年代,年輕男孩們在戀情萌芽或熱戀中是如何自我推敲。您是怎麼做到這樣精準的描繪?
艾倫:這很難精確地說明,不過我想,就跟任何一種虛構的創作一樣,其中有一部分來自於觀察,一部分來自於想像,當然也有一部分來自於文學本身──尤其是這本小說的前面那一部分。
我在描寫1913年或1926年那個時代時,赫然驚覺我們對過往歷史的感覺──也就是我們對於當時的人是如何說話、如何舉止──有多大一部分如此無可避免地必須仰賴在那個時代撰寫的其他小說,以及當時留下來的日記與書信。等我寫到後來,也就是1967年(那年我13歲)及其後的部分,那種感覺就有非常微妙的差異:儘管我寫的仍然是虛構的故事,但是故事的背景卻是我真實的記憶。
即便如此,在小說前面那個部分寫到的那種英國人的階級意識,其實到1967年仍然存在,即便時至今日,也還是以一種比較沒那麼明顯的方式存在。我想,我是以英國風俗喜劇的傳統在寫作,而階級雖然荒謬可笑,卻始終在這個傳統中扮演極重要的角色。
Q3. 書中出現不同時代的兩對戀人(西希爾與喬治、彼得與保羅),在您筆下都有著相似的濃烈情感,但似乎彼得比西爾斯有了更多自我剖析的內心戲。您如何以情節或人物刻畫來區分在不同時空下這兩對戀人的表現層次?
艾倫:我是刻意要在不同歷史背景的兩對戀人之間形成某種對比。在這兩對戀人之中,都有一個經驗比較豐富、對性也比較有自信的角色,影響了另外一個比較怯懦、也比較畫地自限的人,進而形塑了他們的生命。在1913年,兩個年輕男子之間的戀情是不能說的祕密;到了1967年,我們已經瀕臨法律變革的邊緣(當年七月修改了性犯罪法),最後英格蘭終於將同性戀除罪化。
至於這兩個故事的講述方式,主要差別是:在第三部,不同的篇章分別處理保羅與彼得的敘事觀點;而在第一部,所有敘事都不曾從西希爾自己的觀點出發──他成了其他角色為了自己的目的重新想像出來的人物,可是我們從來不曾得知他自己的內在思想與感覺。
Q4. 有別於直接描繪同性性愛場景,您在《陌生人的孩子》使用優美的文字細細刻畫兩人在情慾發生前的心情,彷彿是一次次堆疊的完美前戲,讓讀者感受到壓抑底下情慾張力的魅力,您選擇如此筆法的目的是?
艾倫:嗯,我不喜歡重覆自己,即便有些讀者似乎希望我這樣做……這本新小說的發想,有一部分是想要處理一個事實:人永遠不會知道其他人如何過他們的性生活。
讀者容或可以窺探書中的一、兩段關係,但是我真正想要跟讀者分享的是:後來那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不確定性。西希爾跟戴芬妮上床了沒?恐怕我們永遠都不得而知。我也希望在小說各個篇章裡所呈現出來的親密行為,多少能夠符合那個年代的寫作方式。如果以20世紀末的袒裎作風來呈現1913年的性愛場面,那就違反了當時的禮教習俗。
Q5. 本書探討的主題不僅是男同志情感,有很大部分是關於一般性的「他人生命之不可知」。您的讀者群是否因此與之前有所不同?
艾倫:對於任何一位非專門創作特定類型的作家來說,所謂忠誠的讀者群始終都是一個謎。可是,我想這本小說已經是我所有作品之中讀者最多的一本了。
Q6. 您把本書獻給曾在牛津指導過的學生米克.伊姆拉(Mick Imlah, 1956-2009),他與書中主角西希爾同樣是英年早逝的詩人,同時您也用伊姆拉的諷刺詩作《弔念丁尼生勛爵》中的句子「根本沒人記得你」做為第五章引言,您在創作這本小說時,伊姆拉帶給您如何的靈感?
艾倫:米克並非小說中的角色。他在我寫一本關於英年早逝的詩人的小說時過世,純粹只是不幸的巧合。米克的年紀比西希爾大,當然也是比西希爾好太多的詩人!
Q7. 對您來說,書寫《陌生人的孩子》最難的部分是?
艾倫:所幸,事過境遷之後,大家都忘了困難的部分;不過我想,一般來說,因為在這本小說的每一部之間都相隔了那麼長的一段時間,所以「抉擇」就變得格外複雜。(什麼要寫進去?什麼是你覺得沒有意義,必須要刪除的?又有什麼是你根本沒有想到要寫的?)我一直很擔心這本書會不小心寫得比現在長個兩、三倍。(若果如此,那我可能現在還在寫呢。)基本上,我覺得寫作愈來愈難。
Q8. 您曾提過加拿大作家艾莉絲.孟若(Alice Munro)短篇小說作品《出走》(Runaway)啟發您寫作《陌生人的孩子》,可否談談這其中的關連?
艾倫:其實,那只是形式上──她以三個不同的故事講述一個女人的生命,每個故事之間都經歷一段波濤洶湧的歷史──我只是突然覺得,這樣的形式對我想寫的小說來說,似乎是最完美的模式。我很尊敬Alice Munro,但是我絕對不會冒昧地以為自己可以跟她並駕齊驅。
Q9. 您的前作《美的線條》(The Line of Beauty)是獲得英國曼布克獎的第一本同志文學,您也被認為是當代重要的同志文學代表作家之一,對此您有什麼感想?
艾倫:嗯,我很高興看到這樣的事情,不過我也覺得鬆了一口氣,因為我處在一個這些差別或多或少變得沒有那麼重要的文化之中。我很開心被視為同志作家,可是我也很喜歡被人視為一個沒有特定領域的作家。
〔艾倫.霍林赫斯特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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