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果|吃一口日本小說
【米果|日本小說教我的事】甜美的來生,為逝者送行的美意
作者:米果 / 2013-01-30 瀏覽次數(10041)
讀著吉本芭娜娜《甜美的來生》(Sweet Hereafter)的午後,天氣很冷,還飄著棉絮般的小雨。
閱讀吉本芭娜娜,往往需要安靜無聲的環境,因為那些文字透徹又清明,倘若有雜質來干擾,即使是遠方小巷傳來細微的剎車聲,都是叨擾,總要將那些受到驚嚇的句子重新讀一遍,或兩遍,直到閱讀的順序再度回到安靜無聲的軌道,也才能安心埋入文字情境裡,擠在當中,互相取暖。
我其實是沉迷於閱讀吉本芭娜娜小說的「過程」,雖然某些故事情節未必牢牢記住,但是心思完全專注在文字當中,甚至那些頁面留白、標點符號、紙張翻閱的觸感,清清楚楚,彷彿作者所描述的那些,就在眼前。
小說故事敘述一對遠距離戀人,從溫泉區返回的路上發生車禍,「小夜子」腹部遭鐵條插入,瀕死狀態中,已經死去的愛犬竟然陪在身邊,天空呈現如極光一般的色彩,以為自己死去,只好祈禱同車的戀人「洋一」可以平安倖存。但是多年前逝去的爺爺騎著哈雷機車將她送回人世,小夜子發現死去的,其實是洋一,而自己是車禍意外的倖存者。
車禍當時的小夜子,28歲,「以為人生將永遠持續下去,但是那幅懾人的景象,把存於一切事物基本的『死亡一直在那裡』的事情,狠狠攤在眼前」。
沒錯啊,死亡一直在那裡,從我們出生來到這世間開始,死亡就沒有離開過。「生與死是如此靠近,只是在同個空間的毫釐之差……」
最愛的人離開了,留下來的人,被迫以「倖存者」的身分,或者如「小夜子」形容的,彷彿「未亡人」那樣的姿態過日子。「我知道自己逐漸適應他已不在的這個空間,我還不能順利適應沒有他的人生,但能適應他已不在的此刻,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硬被篩漏掉似的……」
戀人已然逝去,小夜子卻經常看到留戀世間的鬼魂,譬如坐在小酒館吧台前面,據說是酒館老闆的姊姊,譬如在慢跑途中的老舊公寓二樓,「捲髮飄飄輕搖,靜靜微笑」的女鬼,那鬼魂沒有那種「人生已經結束,一切都沒了,不安,不安,好無奈」的淒涼感,而是一副「等一下要吃什麼」「約會時要穿什麼的神情」。
吉本芭娜娜在〈後記〉提到,這本小說,是為了各地目睹日本311地震海嘯而受到衝擊的人,不僅僅是災區,也有可能在遠方不安的人而寫,為那些活著的人和死難的人而寫。她曾經因為寫不出其中的沉重,考慮過要去災區當志工,但最後決定留在東京,在「不安的日子中書寫」。
故事裡的小夜子,最後以何種人生姿態朝著「甜美的來生」前去呢?
我喜歡吉本芭娜娜給予的故事結尾,但那根本不是結尾,而是甜美來生的起點,以那樣的起點向逝者表達勇敢活下去的心意,畢竟,「那種熟悉死亡的感覺,非常類似夜晚獨自在旅店時,完全忘掉自己身世背景的孤獨感。」
「悲傷」是一種方式,「記得」也是一種方式,但是為了不讓逝者有所牽掛,快樂活下去,也許是最好的體貼,最好的思念吧!
還好,這本小說,以那樣乾淨的裝幀與尺寸質感跟台灣讀者見面,沒有推薦序文,沒有書腰上面排列擁擠的推薦名單,那樣純淨安靜,不打擾,正是呈現小說最好的風貌和力量。
米果MIMIKO
寫小說、散文、棒球隨筆、部落格/重度網路使用者,很少看歐美電影與歐美翻譯小說,因為對西洋人有辨識障礙/喜歡書寫,但恐懼出書/想要靠書寫小說維生,但已經知道不可能。部落格【私‧生活意見】。著有《慾望街右轉》《只想一個人,不行嗎?》《極地天堂》《如果那是一種鄉愁叫台南》,最新作品《台北.同棲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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