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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宜安/「國家的敵人」尚未被擊敗的時刻──讀柳廣司《無敵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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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讀書筆記bn


「2+2」等於多少呢?在日本軍國主義首相東條英機的算式裡,「2+2」等於80。
如果敵方士兵混入平民的話,日軍該如何避免遭受攻擊?答案是「全部殺死」。

這麼瘋狂的想法,居然有人相信嗎?這是昭和前期的日本社會,整個國家已經徹底失去理智。祕密警察組織「特別高等警察」(特高)以《治安維持法》逮捕他們認為會顛覆國家的思想犯。從1927年開始,到1945年此法廢止,六萬多人被逮捕。弔詭的是,沒有人被判死刑,卻有近兩百人死於拷問與虐待,還有一千多人因暴力虐待或惡劣環境,死於拘留所或醫院中。

這段時間的思想迫害,約相當於臺灣的白色恐怖。這些被特高逮捕的思想犯,他們是社會的精英,是作家、編輯、思想家,他們有生花妙筆與天縱英才,但在作為思想犯被逮捕後,他們只是一具可被殘虐施暴的脆弱肉體。這樣的思想迫害,可以寫得很悲哀,不過柳廣司的《無敵之人》卻不是這樣寫。《無敵之人》收錄四篇短篇小說,分別以一位「無敵之人」為主角:〈雲雀〉寫《蟹工船》作者小林多喜二,〈叛徒〉寫川柳作家鶴彬,〈虐殺〉寫捲入「橫濱事件」中的中央公論社與改造社編輯,〈自豪〉寫哲學家三木清。這四個人的共通點是什麼?單純讀《無敵之人》,會知道他們都因為親近共產思想而被特高盯上,被視為「國家的敵人」而針對、陷害。
無敵之人(《D機關》作家柳廣司最新間諜推理小說,以「惡的一方」作為主角!)

無敵之人(《D機關》作家柳廣司最新間諜推理小說,以「惡的一方」作為主角!)

但在掩上書後一查,我才知道,真正的共通點是,他們都死在特高手中。

〈雲雀〉以被小林多喜二採訪的蟹工船船員的視角出發,他們透過受訪監控小林多喜二,卻發現小林多喜二實際上十分討人喜愛,因此在故事的最後,他們並未參加陷害小林多喜二的陰謀。故事乍看「救了小林多喜二」──然而真實的小林多喜二,死於特高的拷問虐待。〈叛徒〉的敘述者是一名關注鶴彬的憲兵丸山,他因為在鶴彬身上看到自己弟弟的影子,想透過調換職務拯救鶴彬,最後他失敗了。故事裡沒有直寫鶴彬的死,但卻寫到丸山弟弟的死亡:「可能是特高利用他的身體做了可怕的實驗」──那正是現實中鶴彬被懷疑的死因。

〈虐殺〉涉及一起逮捕六十多位編輯與記者的「橫濱事件」,歷史上一共五人因此事件死於獄中,〈虐殺〉中向敘述者尋求協助的和田喜多郎即是其中之一。這幾篇故事都以一名「同情無敵之人」的角色作為敘述者,他們懂得小林多喜二、鶴彬和和田喜多郎有多麽珍貴、多們勇敢,小說藉此向我們說明這些知識分子無可取代的價值。但最後一篇的〈自豪〉的視角則完全不同,這回由貫穿全書的特高政務官黑崎當敘述者,他對被逮捕的三木清又愛又恨──作為同鄉,他從小就被拿來和三木清做比較。但黑崎讀過三木清的書,知道兩人之間的差距不可跨越,所以選擇用別的方式超越他:成為他的敵人。儘管黑崎對三木清並非單純的同情,但他依然證明了三木清的價值:畢竟,有誰比對手更清楚一個人的厲害呢?

如果看歷史捏他,我們會知道,小林多喜二、鶴彬、和田喜多郎和三木清都死於特高手中。《無敵之人》特別的是,柳廣司寫的不是死難者如何慘死,他把故事時刻停在他們死前,因為那是「無敵之人尚未被擊敗的時刻」。這是文學才能給的詩學正義:這些被視作國家敵人的無敵之人,在小說抓住的這個時刻裡,國家無法擊敗他們。我們都知道後來會發生什麼,但只要停在死前一刻,英勇的無敵之人就永遠堅不可摧。

無敵之人(《D機關》作家柳廣司最新間諜推理小說,以「惡的一方」作為主角!) (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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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1992年生,鹿港人。臺大中文所碩士,臺北地方異聞工作室成員。著有:
非虛構作品《必修!臺灣校園鬼故事考》、《特搜!臺灣都市傳說》;
小說《蛇郎君:蠔鏡窗的新娘》、《可愛的仇人》;合著《臺灣都市傳說百科》。
參與《性別島讀:臺灣性別文學的跨世紀革命暗語》、《歷史上的刺蝟島:前進全臺十四處戰爭與軍事遺構國定古蹟》、《島嶼拾光.文物藏影──臺灣文學的轉譯故事》、《說妖》系列小說與桌遊等。
對都市傳說進行考證與分析,關注怪談與民俗的現代性、性別議題,希望藉由傳說解讀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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