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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時代裡,我們還能好好長大成人嗎?──2本殘酷的社會寫實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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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讀書筆記bn



▌「成為一個人」的困難

人格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在現代社會之前,人類並沒有「personality」的概念,那時候有的是拉丁文的「persona」,「persona」意思是面具,你戴著什麼面具,就代表你是誰。當時的時代,對人的認識是從社會角色切入而與內在無關。經過漫長的社會變遷,十八世紀才開始經由「靈魂」這個概念,慢慢浮現出當代所熟悉的「心理」(mind)。此後,人類花了大量時間向內探索,用實驗方法、反思,甚至描述自己的夢,來探究整個內在心靈如何構成。人格的概念開始浮現,也轉變了意義。

時至今日,人格指涉的更是「我們如何長成自我」的機制,面對內在的情緒、需求、欲望與騷動,同時也處理外在帶給我們的現實、壓力、行動可能性與做事方法。而現代社會也是一個個人主義社會,我們將大部分的社會問題個體化,期待個人可以解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社會問題,也期待個人的自我足夠強壯,才能在各種內外壓力的交織壓迫下存活下去。

但是,不見得所有人都有如此強大的自我,所以社會創造出了許多培力(empowerment)自我、補充自我的作法,像是各種心理治療管道或是社會工作者的培養等。對於社會學而言,所有心理問題也都是社會問題,經常反映出社會整合的失能,也反映出社會變遷中,讓人掉出社會安全網的保護範圍的環節。

進入現代社會之前的地方社會是一個注重互惠關係的強連帶社會,人們連結緊密,共同體極小,能互相關照到彼此所發生的事情;但進入現代社會後,資本主義帶來的等價兌換關係,以及國家帶來的臣屬與保護關係,取代了傳統社會關係。資本主義主張「交換不會帶來更多的社會關係,只會帶來更多的財富」,而國家行使的保護關係也僅限憲法與法律保障的權利義務,範圍外的其他情境難以觸及。於是,我們甚至可以說,現代社會的每個人都被拋入必須自己照顧自己的極端處境中,有些人可能因為家庭型態運作健康、教養好,或是擁有較多的資本(文化資本與經濟資本)而擁有良好的支持;也或許有人天賦異稟,本身具有良好的心理素質;但缺乏這些條件的人們,數量也不容忽視。對於有資源的人而言,完成人格發展階段是容易的,資源匱乏的人卻必須費盡辛苦、踽踽獨行,才能完成些許人格上的前進。

在人格養成上資源匱乏的議題,要為大家介紹兩本最近討論度極高的漫畫:水谷綠《為了這個家,我殺了我自己:兒少照顧者的重生日記》和狼七《黎明前的回聲》

為了這個家,我殺了我自己:兒少照顧者的重生日記

為了這個家,我殺了我自己:兒少照顧者的重生日記

黎明前的回聲

黎明前的回聲


▌兒少照顧者:如何讓人「成為人」,重新思索家庭責任

《為了這個家,我殺了我自己》的故事結構相當簡要,主角小唯的母親因為思覺失調症而經常情緒暴走,父親除了迴避與抱怨外無能為力,以至於年幼的小唯必須擔負家中的照顧責任,照顧媽媽和弟弟,甚至幫爸爸和高齡的爺爺準備食物,成為「兒少照顧者」。面對情緒飄忽不定的媽媽,小唯則發展出一種心理機制:想像自己是機器人,因為是機器人,所以不會受傷、什麼事都做得到,即使被媽媽丟東西也不會痛。小唯曾試著向某位輔導老師訴說自己的真實狀況,老師卻被校長指責不該隨便干預學生的家庭問題,使得學校與社會的輔導體系難以介入。

單憑小孩的力量,如何也無法撼動巨大的現實。以兒少照顧者的身分生活,長期壓抑自我發展,讓中學的小唯開始出現解離的狀態:情感無法回歸,甚至無法回答文學考試中關於心情的問題。如何走向人生的重建過程?如何重新長大一次,找回自己的內在小孩,試著讓自己同時是照顧者也是被照顧者?如何學習整套現代社會對於人格的基本要求,以長出所謂正常的人格?這是漫畫後半段的重點。


小唯被迫成為小大人,照料這個家的大小事,還獨自承擔母親的情緒與暴力。(圖 / 《為了這個家,我殺了我自己》)


《為了這個家,我殺了我自己》試圖呼喚讀者的共感,並將角色的狀況限縮在日本社會中的少數案例上,但在這裡,我們可以進行一個簡單的反觀:台灣社會中,這樣的家庭是否所在多有?

我們對這個議題與類似現象的關注,也許比起鄰國日本要少得非常多。台灣的家庭被期待負有吃重的功能,卻同時有根深柢固的「自掃門前雪」觀念,自己家的事情自己解決,許多人必須靠自己的力量去面對這種複雜處境。社會的關注會被視為侵犯家庭的自主性,所以當發生讓現代性的人格無法順利長成的偏差現象時,都會被認為是家庭而非社會的責任。家庭幾乎可說是壓力最大的社會團體,沒有太多資源,別的單位也難以介入分擔,經濟、情緒、照顧(甚至三代照顧)的壓力落在一個小孩身上,這種事情在台灣很常見,這部漫畫在臺灣獲得很高的迴響,是可以想像的。臺灣的家庭處境值得關注,我們的家庭其實很孤單,期待《為了這個家,我殺了我自己》可以喚起社會對家庭責任的注意,並給予援助與關懷。


▌成癮行為:來源於匱乏,而匱乏又來源於時代的方方面面

而由目宿媒體出版,狼七的《黎明前的回聲》,則以毒品、霸凌相關的議題切入。本作是目宿的「微光系列」,這系列以兒童與青少年議題為中心,透過實地採訪、邀請專家分享經驗,最後將議題用漫畫轉譯呈現。

《黎明前的回聲》乍看是談論反毒,但在狼七的安排下,更近一步將成癮現象的詮釋格局擴大。故事從一個弱勢家庭和一個破碎的家庭開始,受霸凌所苦的一辰意外被同校的帥氣同學宥杰拯救,宥杰一邊照顧一辰,一邊帶他進入自己的世界──跟一群國中生在毒品幫派裡擔任「小蜜蜂」(運毒、協助販毒)的工作。這些國中生都是家庭破碎、在學校被欺負的人,加入幫派成為迅速獲得社會地位翻轉的管道,收入也使家庭經濟狀況迅速獲得提升,與其在學校被欺負,這裡似乎是他們的依託之處。父母不聞不問、鮮少有情感支持的一辰,被這個環境吸引,物質的缺乏或心靈的匱乏,讓兩人與以毒品構成的社會網絡和心理支持密不可分。最後,兩人走向不同命運,宥杰離開了毒品,一辰卻越陷越深。


伴隨毒品的出現,兩個好友的生活逐漸失控……(圖 / 《黎明前的回聲》)


「毒品成癮」是台灣人很熟悉的主題,但這部作品不只是談論毒品與反毒論述中反覆出現的主張,而是更深入談論了成癮現象對人格的意義。我們一向假設人格是獨立的、自我是自主的,這個前提很難想像人會需要外在的某物,或內在的某種情緒,支撐自己生存下去,但是當現代社會鼓吹個人主義,並把所有社會問題推到個人身上時,現代的個人其實是失能且無助的。故事中提出的另一項論點值得反思:無論是毒品或任何類型的成癮,有時候只是面對問題的手段,用來滿足心理匱乏,然而實際上難以戒除的並不是生理的癮,而是內在的虛無。被愛、被關心、被肯定價值,這些建立溫暖連結的需求被滿足,才是幫助他們脫離泥沼的關鍵。

《黎明前的回聲》雖然談論的是毒品成癮的個案,但對現代社會而言,也可以視為普遍現象,只是所謂難以戒除的癮,不見得如同毒賭酒色般被社會明確歸類為偏差行為;現代社會面對的癮,可能更細微更深入,比如社會整體跟風的東西,比如社群媒體。已經有多項研究指出,社群媒體如何營造一個焦慮的線上環境,再附加按讚、留言、分享的正回饋機制,讓人產生成癮現象。對於成長於讀寫時代的人來說,人格和自我認同建立的重要階段並沒有這些因素,所以成癮相對容易控制;但現在年輕人作為「數位原住民」,成長階段就是與同儕大量使用社群媒體,這些機制會更深入的滲透到他們的人格內在。

成癮現象比我們想像的更廣泛,除了相對明顯、容易被察覺的外在表現、偏差行為,「社群成癮」對青少年的影響其實更嚴重。青春殘酷且黑暗的那一面,不只是霸凌、藥癮、幫派……更是在極端個人主義的社會中。當我們要好好長大時,卻發現長大的過程中無人指引,面對認同和肯定的焦慮時,自己始終孤單一人。個人主義給予個人極微少的支持,同時讓個人去承擔龐大責任。人格養成在讀寫時代當然也有困難,但尚未堪稱艱鉅;可是在數位媒體時代,健全的人格養成變得非常困難。社群媒體的成癮妨礙人獲得自主性,年輕孩子沒辦法離開他人的目光,他們優先模仿別人的感受,沒辦法培養自己的判斷,無法察覺自身的感受;這個狀況可能比起漫畫所描述的,更為殘酷、黑暗。



作者簡介

奇異果文創總監、底加書店店長,台大社會所博士,師大台文系兼任助理教授。
專長為文化社會學、消費社會學、台灣文化與文化產業。現正投入108課綱下的國高中國文與台語課本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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