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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專業書評

諶淑婷/偶然的不幸不該繁殖更多的不幸——讀《鳥的禮物》,等待心中能開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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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讀書筆記bn


那是六O年代的韓國農村社會,年僅十二歲的珍熙自幼失去父母,被外婆收養,與阿姨、舅舅一起生活在一個以水井為中心、由兩棟住宅、一間店面和幾戶房客組成的「有柿子樹的人家」。

在那個缺乏兒童主體性的年代,沒有成家立業前的孩子就只是孩子,是不懂事,也沒有說話餘地的,是故周遭成人並不擔心讓珍熙知曉自己的秘密,而早熟的她,也聰慧的察覺那些被生活遮蓋住的愛憎與秘密,看透人內心深處的虛偽,她稱之為「發現了生命的另一面」。


鳥的禮物

鳥的禮物


這位再也不可能更成熟的小主角,看著成人如何在日常生活沼澤中充滿怨恨,既然過著「沒有什麼善意的生活」,她擅長於自我防禦、與他人保持距離,沒有天真爛漫的童年,但有分裂的視角,分別是「被觀看的我」與「觀看的我」,前者是行動與實踐者,後者負責觀察與分析,藉此讓情感抽離,牢牢保護著內心裡小小的「我」。

但她也知道外婆與阿姨已經是非常盡力讓她過上正常的童年,即便看著她的眼神自豪中帶著憐憫。為了克服命運的惡意,她的自尊比誰都強,在家乖順、在校成績好,不流露自己的慾望、不像其他孩子那樣任性吵鬧,因為知道沒有「無限包容」的角色為自己存在,這也讓她看不順眼鄰戶那個被母親稱為「將軍」的男孩,因為珍熙永遠不可能是「公主」。

不是公主,就沒有王子。十二歲也正是青春期孩子情感萌芽的年紀,珍熙看著阿姨與筆友藉由通信享受著愛情的喜樂憂愁,她默默對舅舅帶回家的男性友人許錫,產生了少女的傾慕,也在對方離去時,獨自在腦海裡體驗了別離的悲哀與思念之情。但再次見面,珍熙已經明白那段愛情是屬於阿姨與許錫的,自己的愛情不過是少女藏在心中的初戀,甚至只能說是幻影,那份毫無來由的愛,甚至可能只是荒謬的誤會。

青澀、稚嫩與不成熟的珍熙,帶著讀者走過了初戀情懷、初吻體驗,以及她無法理解的成人悲哀命運。讀著讀著才能懂本書前言所引用的文句,當鳥帶來了向日葵種子,無論有意無意,太陽便能走進童年時期的監獄。要能讓陰暗的內心開出明亮笑臉,就看珍熙所遭遇的謊言、偽善會如何開出屬於她的生命之花。

失去母親的恐懼,原來是珍熙成長過程中種種傷痛的根源,卻一直未被看見,直到珍熙幫忙照顧鄰居嬰孩時,起初溫柔的心情,在孩子哭鬧不休後蕩然無存,她看到的是當年望著母親離去的自己,原來內心始終藏有深沈的恐懼,一直到十二歲,她都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不該哭。

在故事尾聲,珍熙不斷思索從六O年代進去七O年代,這種「跨年代」的特殊年份,是否也為人們生活帶來跨時代的改變?我彷彿在看韓劇《請回答1998》暗黑版,作者筆下刻畫了那個年代真實的社會世態,包含政治現況以及當時的大眾文化,尤其展現了女性自我意識如何掙扎著前進,例如裁縫店大嬸被強暴後,死心接受了自己的厄運,即便曾拋下孩子逃離,卻發現連原生家庭也已非歸所,黯然隨著家暴、不事生產的丈夫返家,甚至再度懷孕,珍熙解讀為:「踩進了滿是石子的田地,也不懂得轉身走出去,只甘願埋頭開墾。」

然而下一個世代的女性代表阿姨與珍熙,用盡力氣,顛顛簸簸地轉身走了,一心追求愛情的阿姨,理直氣壯說著:「怎麼能第一次見面就過初夜?……要怎麼跟討厭的男人一起睡?光看這點,就覺得以前的女人真開放。」甚至於懷孕後,曾經「戀愛腦」的她也沒有哭天搶地,也不像大嬸覺得終身已定,她默默搭車進城,進行人工流產手術,親自徹底結束了那場戀愛。

珍熙呈現,則是對性知識的渴望與對性的好奇,當她無意在書中讀到關於性的描述,雖然僅是一知半解,但已讓她有自信摸透了性的一切,知識帶來力量,她決心打破性的禁忌,與其害羞地撇開眼神但其實在意男性褲襠裡的性器官,她逼自己從正視直到能無視,後來遇到躲在草叢裡手淫的男人也嚇不到她。

珍熙和阿姨,或許還是相信人生是擺脫不了命運,但她們也不再完全的「宿命論」,不讓偶然遭遇的不幸,繁殖更多的不幸。對少女來說應是饒富意義的初吻或初次性經驗,最後對兩人來說不再是命中註定,當性的禁忌被打破,性是屬於自己的,女性就不再受到形式意義束縛!

故事結束於十二歲後的珍熙有了新的家庭環境,是社會標準的有父有母有手足的「標準典範」,但成年後的珍熙始終沒有改變童年時養成「觀望自身模式」的習慣,監視、理解自己生活,對於生活,她仍不敢有期待,只是去適應一切,去完成「成長的任務」,書中那句「十二歲以後就沒有什麼成長的必要了」,意味著是什麼樣的內在價值呢?就請讀者以自己的理解找出最後的答案吧!



作者簡介

女性主義者實在沒有力氣去呵護父權玻璃心,因為力氣要用在坦誠地接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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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生產改革行動聯盟常務監事。
曾任報社記者,現為「半媽半X」自由文字工作者,育有一狗二孩三貓,
關心兒童與動物的權益與未來生活環境。
著有《迎向溫柔生產之路》繪本《一百萬個親親》
合著《餐桌上的真食:用腦決定飲食風景,吃出環境永續 《遜媽咪交換日記》《億萬年尺度的臺灣》《晨讀10分鐘:酷少年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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