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有著反社會人格的少女,她面前躺著媽媽的屍體,但幾個月前,這個外人稱羨的富豪之家,早因為她的破壞衝動而傷痕累累。是少女殺了母親嗎?答案似乎想當然耳。但當此件疑似「弒母案」的辯護律師也意外身亡,迷霧案情又被罩上另一層迷霧。《似曾相弒》是你熟悉的驚悚推理小說,這座迷霧迷宮有著許多似曾相識的入口,讓你在找尋正確入口時傷透腦筋……同時享受恍然大悟的衝擊快感。
如果你是驚悚電影迷,《似曾相弒》有你喜愛的許多驚悚電影套路:主角葛蕾琴幼時是殺害姑姑的嫌疑犯,但警方無法確定具有反社會人格的她就是兇手——我們的反英雄登場了;長大後的葛蕾琴卻成為了警方的顧問,以她的特殊個性與洞察力分析案情,而她的律師好友莉娜正為「薇奧拉案」辯護——薇奧拉與童年的葛蕾琴幾乎一模一樣,她也一樣在至親屍體旁被人發現。但莉娜卻似乎因服藥過量死亡,可是她在死前撥了最後一通電話給葛蕾琴,告訴她薇奧拉是清白的……「薇奧拉跟妳一樣」。
從一開始,《似曾相弒》就拉著身為大偵探的你快速衝進命案現場,但我們其實一次要面對兩樁命案,一樁是童年時期的葛蕾琴是否真的親手殺害姑姑,一樁是現在的薇奧拉是否真的親手殺害母親克萊兒。兩位主要嫌疑人都有施虐型精神病態傾向,兩個角色都缺乏同理性與許多情感,而且她們似乎都很快地學會如何操控他人,並且一次次嘗試更恐怖的傷害極限——葛蕾琴與薇奧拉能讓人很快聯想到《月光光心慌慌》,開場那個眼神空洞、手握弒姐兇刀的小男孩。
咱們有案子上門了,面對想當然耳的套路,當然要用想當然耳的公式去破解。葛蕾琴與薇奧拉是想當然耳的兇手,她們的天性促使她們犯下罪行,但葛蕾琴沒有被逮到,而薇奧拉現在被逮到了……葛蕾琴會幫助這位小女孩嗎?而她會在幫助薇奧拉之前被人發現她是當年的真兇嗎?又或者,葛蕾琴與薇奧拉壓根不是兇手,是真兇利用薇奧拉的天性,讓她成為了完美的代罪羔羊,而葛蕾琴必須拯救她?又或者,薇奧拉並不是兇手,而長年對葛蕾琴保持敵意的老警探才是對的……我們的主角葛蕾琴其實真的殺了親人?
你的思路還清晰嗎?好,因為接下來這本小說會更複雜一點:《似曾相弒》分成兩條劇情線,一條是葛蕾琴與波士頓警探馬可尼,追查律師莉娜的死因;一條是妻子克萊兒已死的鰥夫瑞德,在克萊兒死亡前後的遭遇。葛蕾琴的追查時序是順向的,我們看著她與馬可尼找尋線索→詢問下一個相關人士→再找出新線索,這是傳統的推理敘事形式。
但是,瑞德的支線卻故布疑陣,我們讀完他在克萊兒死亡三個月後仍無法走出傷痛的描寫,下次瑞德出現的章節,時序又跳回克萊兒死後一個月;再下一次,是克萊兒死前三週瑞德與薇奧拉在廚房令人不安的對話;然後是克萊兒去世前一個月時,這對夫妻出席派對時發生的事……發現了嗎?瑞德支線的敘事時序方向是倒過來的。《似曾相弒》交錯呈現葛蕾琴與瑞德兩條劇情線的章節,讀者在這一章順流而下,下一章就逆流而上,從兩種不同流向的時間線裡,漸漸了解這座霧氣迷濛的迷宮更多細節。
這種順流逆流形式,逼使你必須牢牢記住上一個章節裡角色做過什麼事。而且,《似曾相弒》並不會開宗明義就介紹這些角色的身家背景與個性,這些角色本身也是謎團的一部分,而我們在這種順流逆流的沖刷裡,慢慢看見他們外表偽裝被剝落後的真相,而這些真相都會鞏固/動搖我們對真實案情謎底的推斷。
我們在兩種不同的時間線裡,必須像在流動的河中涉水前進一般,仔細確認下一步的落點,並且穩穩地踩在上頭。我們的每一步堆積起來,才會連接成一條穩固的路線。但是,《似曾相弒》不會那麼快告訴你答案,而累積在我們腦中的認知越來越多,而且可能會在閱讀下一頁時被全盤顛覆,這些在腦中積累的認知、推理或成見,會混雜出混亂曖昧的感受。每個角色都有隨後才揭曉的隱情,彷彿每個角色都有嫌疑,而更麻煩的是,小說家布莉安娜.拉布奇斯(Brianna Labuskes)還要介紹更多的死者出場、更多的失蹤、更多昔日未解之謎、連帶的是更多的嫌疑。
小說家布莉安娜.拉布奇斯至今出過八本小說,大部分小說封面都有個女子,有些小說書名裡就有「她」或是「女孩」,《似曾相弒》也是一本女性角色居多的驚悚推理小說。女性,往往是推理小說裡常見的受害者,但這本小說開場就給了你兩位女性嫌疑犯。
葛蕾琴冷靜,有奇特的幽默感,對社會大眾有一種奇妙的歧視——一如我們對精神異常者常見的隱性或顯性歧視。她以「共感人」形容社會絕大多數的人們,共感人喜歡把赤裸裸的言詞攻擊扭曲成開玩笑,因為這樣他們就可以忽略言語中的刺激與敵意;十三歲的薇奧拉還沒有葛蕾琴那麼「世故」,還沒有找到一套與「正常」社會共存的心法。十三歲的少女應該正在試圖自行探索這個世界,而無法共感的她,渴望的卻不是探索人類相處時發生的情感,而是傷害人類時的快感。
誰才是兇手?這個問題並不是《似曾相弒》最令人感興趣的謎題,這些角色才是最迷人之處。布莉安娜拉布奇斯帶我們深入反社會傾向者的內心,從他們的角度觀察這個對我們來說平凡無奇的社會,從中會發現許多我們想當然耳的概念,其實是缺乏同理的謬誤。並非所有反社會傾向者都有暴力傾向,但他們與其他人絕對有所不同,他們未必會被一個無傷大雅的笑話逗笑,但那是「正常人」會有的反應,因為那代表著某種友好與溝通意欲。對葛蕾琴這樣的反社會傾向成年女子來說,她必須快速思考,這個只是做為開場白的無聊笑話背後,「你們」共感人想說的弦外之音其實是什麼。
反社會人格者不是無血無淚的殺人機器,不是隨時瘋勁上身的變態殺手,而每個自詡正常的人,內心其實可能多少都有一點反社會傾向,只是程度的區別。殺意是一樣的道理,沒有人天生是個殺手,但殺意卻可能在許多人生命的某個時刻在心頭浮現,那不是天理不容,而是自然天性,但我們可以選擇壓制它、轉化它、進而控制它……但我們有時不一定會做出這麼理性的選擇,畢竟我們是被情感與壓力支配的……共感人。
《似曾相弒》適合所有共感人閱讀,特別是畢生都認為自己很正常的讀者,它會給你一座複雜的推理迷宮,最後帶你來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終點:你對「正常」的想當然耳定義。
延伸閱讀
回文章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