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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專業書評

《行動代號:兔子》這群出生入死的少女情報員,都是國家的無名英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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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讀書筆記bn


維吉尼亞.霍爾是如何透過替另一個國家的自由奮戰,為自己爭取到了自由;而她自己的國家是如何不懂得善待她、如何無視她的卓越服役十字勳章,從不真正認可她的偉大。

──索尼亞.普內爾,《無足輕重的女人》(2019)

「間諜」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職業之一,最早的戰爭教科書《孫子兵法》中,孫子就花了整整一篇「用間篇」說明善用間諜獲取情報的重要性。間諜在戰爭期間與「武器發展」一樣興盛,瀟灑的「007情報員」詹姆斯.龐德,人物原型來自二戰「間諜之王」達斯科.波波夫(Duško Popov)。1950年爆發的韓戰也不例外,南韓人氣電影《代號:鐵鉻行動》(2016)便是描述在「仁川登陸戰」(聯合國軍逆轉戰局的關鍵)裡,先行潛入北韓基地打情報戰的悲壯間諜故事。

雖然這部電影的情節有誇大之嫌,歷史學者評價不佳,但其揭露由美軍管轄的特殊情報部隊「KLO」(Korean Liasion Office,韓國聯絡事務部)卻是真實存在,他們執行偵查、情報蒐集和滲透敵軍防線等特殊任務,被視為最機密的部隊,未編入正式軍籍,成員也不得透露身分,即使戰後也無人知曉。美軍直到1984年才公開紀錄,韓國則在1993年才頒布支援法案,讓 KLO 倖存者得以被承認為退伍軍人──在那之前,他們因為沒有軍籍證明,只能被迫再入伍服役。

在資料揭密中,KLO 由10個獨立部隊組成,其中20%成員是女性,她們隸屬的部隊叫「兔子」。1996年出生於首爾的作家高慧瑗(고혜원),2022年勇奪第二屆「K-Story大賽」首獎的《行動代號:兔子》,便生動描繪「兔子部隊」裡被遺忘與忽視的未成年少女,她們都是被捲入戰爭,為國犧牲奉獻的無名英雌,值得被紀念與敬仰。

「K-Story大賽」由內容平台公司 Ridi(主要經營條漫)和出版社、影視公司共同舉辦與評審,挖掘具有「殺手級內容」的故事。除了高昂獎金,得獎作還會同步進行出版、條漫繪製與影劇開發等 IP 化作業,是韓國相當有指標性的娛樂故事比賽。第一屆大獎作品《惡魔的租約沒有期限》是奇幻設定,得到科幻名家金草葉推薦。第三屆大獎作品《罪惡的告白》則是懸疑驚悚類型。從奇幻、歷史到懸疑,可看出大賽海納百川的特色。

行動代號:兔子

行動代號:兔子

1950年夏天,17歲少女紅珠在山中採人參時村莊遭敵軍空襲,她瞬間失去故鄉與家人。與妹妹東珠同齡的鄰居小妹尹玉,不斷鼓勵與陪伴著紅珠,不讓失親的她做出傻事。紅珠決定跟隨想要報效國家的尹玉一起接受軍隊招募,但這支作戰代號「兔子」的部隊,任務與別處不同──「偽裝成難民,滲透到敵營,掌握動態。將妳在敵營看到和聽到的一切情報都記在腦中後回來報告,一旦身分被揭發,就要自殺。

完成基礎訓練後,兩人接下第一個任務,但身分立刻被敵軍識破,尹玉為了保護紅珠而慘遭射殺。愧疚與痛苦深深烙印在紅珠心中,從此她再不與其他女孩交心,只是行屍走肉般不斷重複著出發臥底、基地休息的生活,三年下來同梯早已無一倖免,只有她奇蹟存活,被稱為「難搞的女人」。就在此時,美軍懷疑她或許是「雙面諜」才能每次全身而退。

別無選擇,只能繼續接下敢死隊任務的紅珠,後來深入平壤時,從北韓高層秘書收到的重大情報,竟跟另一隻「兔子」(在中共軍占領區經營咖啡廳的美少女店長柳京)託付的情報出現差異:北方援兵抵達占領區的日期相差了十天。聯合國軍勢必要安排空襲給予痛擊、逆轉戰局,這一仗的成功與否或將決定韓戰的天秤傾向。崔少校決定在剩下的半個月內再次確認情報,下令紅珠潛入共軍占領區,對已經被懷疑的紅珠來說,這是證明清白的「機會」 ,但若來不及撤離,肯定會被自家空襲炸死。紅珠在占領區與柳京相遇,而她們原來在過去早有一面之緣……

自詡「想要一直當一個創造故事的人」的高慧瑗,原本想成為職業編劇,寫作的熱情讓她選擇從大學休學,透過現場實習、看書自學並挑戰比賽,2019年她以《慶熙》在韓庚新春文藝劇本比賽奪冠出道,從影視公司基層幹起。歷經數年,她是公司編劇團隊的一員,白天與其他人合作劇本,回到家則創造自己的故事,日夜與文字為伍。

2022年,高慧瑗憑藉《蓮花》在影視公司KT Studio Genie舉辦的第一屆徵文獲得優秀獎,隔年再以《兔子》勇奪「K-Story大賽」首獎,盡顯創作實力。她目前三部作品有一個共同特色:被埋沒在歷史中的活躍女性。高慧瑗說,她不是刻意要寫歷史故事,而是喜歡描寫「揭開隱藏的事情」。

高慧瑗在做大學課業報告的時候,發現了韓國時裝秀的起源來自1934年的一場「服裝鑑賞會」。據說當時舉辦這個活動是為了從守舊的韓服世界中為「新女性」與「時裝」正名。高慧瑗設定了名為「慶熙」的女孩,在飽受男性與環境阻擾的90年前,從明洞的小裁縫師成長為現代設計師,奮力舉辦史上第一場時裝秀的逐夢之旅。《慶熙》被評審認為極為新鮮,將韓國影視中未曾受到太多關注的「過去的職業女性」搬上舞台,也充分反映當下沸騰的女性主義。

《蓮花》的靈感則來自作者某日看到的新聞,新羅公主的墳墓被挖掘出圍棋石和草藥,學者推測這位病逝的聰明公主可能喜歡下圍棋。這是個有趣的消息,因為韓國以前認為圍棋是男人才會碰的。高慧瑗決定將其發展成一個體弱多病、擅長下圍棋的公主故事。她自己小時候學過圍棋,熟悉規則,寫作時正好派上用場。

另外,在綜藝節目看到的逸事:「兔子」情報員,帶給高慧瑗重要的啟發,讓她開始查KLO部隊的資料,希望寫成故事。她一向透過「嶄新的發現」結合自己的興趣來創造故事,成果固然驚人,但在事前的蒐集資料可是相當艱辛。KLO本來就是機密,目前為止只有九篇研究論文,其中只有一篇在探討女情報員。和前兩部作品一樣,可供考證的正確資料很少,也就是說作者必須大部分憑「想像」完成,虛實融合的寫法更加考驗作家能耐。

高慧瑗在專訪中透露,她原本想把《行動代號:兔子》寫成來自南韓的女間諜與北韓女間諜的相遇,但查資料發現,韓戰時有本來是演員的女孩偽裝成敵軍高層的戀人,從事了三年的情報活動,因而改變了角色設定,將第二女主角柳京套用了真實的人物範本亂世中相遇的紅珠與柳京是盟友,兩個性格與身世截然不同的女孩,如果在韓戰最危險的共軍占領區中成為朋友,會走向什麼樣的結局呢?她想藉由戰爭中「捨棄夢想」與「懷抱夢想」的兩個女孩走過的路來表明,在社會上艱辛過活的我們,對於未來的想像是有意義、有希望的。

「兔子」代號的由來,是形容少女情報員在冬天的山岳裡躲藏移動,聽起來形象可愛,但小說描繪的真相卻是殘酷地令人快要窒息。少女們根本不被當人看,她們缺乏裝備與經驗,為了不被敵方發現,只能在結束任務後靠雙腿走回基地,可能在寒冬裡凍死、可能誤觸兩軍埋的地雷、遭到空襲或野生動物襲擊。更可怕的是,無論有意無意,只要返回後供述的情報不夠正確,就會被美軍以叛亂之嫌處決。

大人將如此殘酷的人生加諸於少女身上合理嗎?但作者清楚點出:「這裡所有的事情,只要以戰爭之名就被容許。」軍人擁有無敵的邏輯:「現在正在打仗。」雖然主角是女孩,《行動代號:兔子》裡幾名男性軍人的思想也刻劃得栩栩如生。高慧瑗以輕盈的文字探討戰爭的沉重,戰時的暴行該歸咎於士兵個人,還是整體結構的問題?本作與2022年本屋大賞冠軍《少女同志,向敵人開槍吧》有著相互呼應的主題,在這個烏俄戰爭、以巴衝突戰火不息的時代深獲讀者共鳴,並得到《歡迎光臨夢境百貨》系列暢銷作家李美芮(이미예)的高度讚譽。

高慧瑗說,本作是屬於「默默無聞的人」的故事,這是她目前創作的核心。身處困境的女孩,藉由自我的奮鬥(紅珠從軍、慶熙作衣服、新羅公主下棋)改變國家強加給她們的命運。她希望讀者讀完書後,認識到韓戰也有「兔子」們的付出,那些無名的女孩因為戰爭失去未來、甚至被剝奪夢想與人格。因此有幸處於和平的我們,值得為自己還擁有「做夢的機會」快樂、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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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台灣犯罪作家聯會成員,百萬書評部落客,日韓劇、電影與足球專欄作家。本業為製作超過百本本土推理、奇幻、愛情等類型小說的出版業編輯,成功售出相關電影、電視劇、遊戲之IP版權。並擔任KadoKado百萬小說創作大賞、島田莊司獎、林佛兒獎、完美犯罪讀這本等文學評審,興趣是文化內涵、社會議題的深度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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