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1.請談談錄製《讀出盛唐詩人的內心戲》的起心動念?
這要從「為什麼不是在讀書寫作中陪伴大家讀唐詩」說起。
李白自我介紹時說他「五歲誦六甲,十歲觀百家」,也就是小學四年級可以讀諸子百家的書了,當然,他讀的是古文。並非李白天賦異稟,而是當時每個讀書的小孩都是讀古文啊。那為什麼現代人會將古文和古詩詞視為大魔王呢?可能是在我們的求學過程中,古文和古詩詞一開始就是以考試的面貌出現,我們對於考試分數的恐懼油然而生,因此跳過了「不求甚解」、只求有趣的階段。
所以我帶小學生讀詩詞時,比較關心李白、杜甫、王維的名字是怎麼取的?他們最開心的時刻?他們最喜歡做什麼事?簡而言之,他們過著什麼樣的人生?這些都跟考試無關,而且比較有趣。想了解這些事,就必然要讀他們自己寫的詩和古人寫的文章。
很快我就發現一件事,只要不跟小孩強調「這是古文,很難喔」,大家都能接受這些詩詞和古文雖然和我們平常說話不太一樣,但「反正有人是這樣說話的」,然後很自然地跟著我一首一首古詩、一篇一篇古文讀下去,「十歲觀百家」,這很正常,實在不值得李白拿出來說嘴。題外話,皇帝一召見,李白就「仰天大笑出門去」,格局有點那個……不夠開闊啊!
所以我寫作時也是抱著同樣的態度,《大人的詩塾》記錄陪小朋友讀古詩詞發生的趣事,以及背後大人隱藏不說的心情;《盛唐五人團》著重在五位唐朝詩神的人生關卡和抉擇,以及相關詩作的欣賞體會。雖然兩本書的寫作、考據很嚴謹,但故事絕對輕鬆易讀,我想著,大人和小孩應該都能順利進入古詩詞的世界吧?
當然沒這麼簡單。為什麼我說給小朋友聽時,大家都可以自在討論自己的心得,但很多人一翻開書,看見裡面那麼多詩詞和古文,求學累積的陰影就出現了?彷彿《進擊的巨人》開場白:「那一天,人類回想起曾經被他們支配的恐怖,以及被囚禁於鳥籠中的那份屈辱。」
盛唐李白、王維、杜甫這些巨人其實很可愛的。如果大家一時沒耐心面對文字,那我用說的吧,對於唐詩有興趣的人,大家像小孩一樣放輕鬆。
所以有了《讀出盛唐詩人的內心戲》這堂線上課程。
Q2.錄課前最擔心的事是什麼?後來有發生嗎?發生的時候如何處理?
除了寫書稿或在臉書貼些詩詞的隨想之外,我最常聊詩詞的場合就是幫中小學生上課了。所以錄課前最擔心自己的口氣會不會太像跟小朋友聊詩,畢竟課程的學員也有很多大人。
例如「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篁是竹林,王維獨自一個人在竹林彈琴時一邊長嘯,不是哈哈哈哈那種笑,是「啊嗚~~」那種嘯喔,小朋友會不會覺得這個叔叔很奇怪?
還好沒有說出這種話。因為錄課時眼前是專業的設備和成熟的製作人,強烈的燈光打在我身上,我戰戰兢兢像個電視劇中的被告,一五一十老實招來。所以沒有出現那種幼稚的對白。
Q3.錄課期間最開心的事是哪樁?為什麼?
午餐。雖然開心,但是過程相當辛苦。
遍路公司位於重慶北路,第一天錄課到中午時,他們問我想吃什麼?我說希望有飯、湯和青菜。然後他們從「三元號」餐廳外帶了大碗魯肉飯、魚翅肉羹、燙青菜、蒜泥白肉。看那個份量,我以為是三人份的。
我錯了,我們這輩人的禮貌是「主人招待的餐點一定要吃完」,所以回家路上我大概先散步了三公里。
又有一天錄課後我學乖了,自己去他們推薦的「大橋頭筒仔米糕」,看著牆上的招牌餐點都是一次兩顆米糕,想說應該很小顆吧?所以點了「大綜合」肥瘦兩顆和一碗「雙豬」豬血豬肝湯。我們這輩人的禮貌是「自己點的餐一定要吃完」,所以我又散步了三公里。
Q4.課程完成後最想和學員說的一句話?
這些詩人一定有一個人懂你。雖然他們都是天才,但他們活在今日不會比你更順利。
Q5.建議看課時搭配哪些書,學習效果更佳?
如果是小學生,可以看陳郁如「仙靈傳奇」的《詩魂》,一個對於背詩詞很苦手的現代學生柳宗元,穿越到古代會發生什麼事?不僅在解謎過程中可以熟悉這些古人的名字,而且知道,現代學生其實比古人知道更多事喔!
中學以上到大人,當然是搭配《盛唐五人團》了,這堂課基本上是從這本書改造而來,書中除了李白、王維、杜甫,還多介紹了孟浩然和王昌齡兩位大詩人,以及他們更多的生活細節和詩作。《讀出盛唐詩人的內心戲》課程則選取了前三人生命中的最關鍵時刻,並希望能跟大家多討論:如果是你,這些時刻你會如何抉擇?你的個性會走向哪一條人生道路?
他們各自的天才,其實限制了他們的一生,李白一斗詩百篇,飛揚跋扈;王維勝事空自知,闃然孤獨;杜甫讀書破萬卷,沉鬱頓挫。在生命各種關口,他們用盡全力示範了一次,而且他們只能示範一次。
Q6.想拜歷史上哪一位名人為師?學什麼?
白居易,說來還是名字取得好。他名「居易」,居住問題解決了,現代人的煩惱就解決一半,字「樂天」,一輩子快樂知天命,多好!
而且他還人如其名。有個故事大家都聽過,據唐人張固《幽閒鼓吹》載,白居易十幾歲時拜詣文壇大老顧況,大老先開了小老弟一個名字的玩笑:「米價方貴,居亦弗易。」但翻開他的詩集第一首就看到:「咸陽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顧況大為驚艷,改口鼓勵他:「道得箇語,居即易矣。」
雖然是鼓勵,但我想這成了白居易的心理創傷,他一輩子都在證明:「我是真的居易,我去哪裡都沒問題!」我們讀〈琵琶行〉時都以為他被貶官江州司馬,應該生活很辛苦吧?才不是,他最辛苦不過是「終歲不聞絲竹聲」,聽不到天龍人的演唱會而已,這樣就值得他哭到青衫濕?可見生活挺好的。
不然,我們看看他老年的自述〈達哉樂天行〉,「達哉達哉白樂天,分司東都十三年」,在東都洛陽這個閒缺領了十三年薪水才退休,肥貓就是他。家裡人不愁吃穿了,他是地產大富翁,就算缺錢,還可以「先賣南坊十畝園,次賣東都五頃田」。唯一的煩惱是「但恐此錢用不盡,即先朝露歸夜泉」,他不擔心勞退基金破產,只擔心退休金花不完。難怪他的結論是活到七十一歲這把年紀,「死生無可無不可,達哉達哉白樂天。」
是不是很棒?我就不知道課本只選〈琵琶行〉,到底是什麼居心,不肯讓大家對未來有更美好的期待。
Q7.一生中最想感謝的人?想送他/她什麼書?
以我現在最樂在其中的古詩詞而言,最感謝的是國高中所有教導過我的國文老師。
三十幾年前的國中,會體罰的才是嚴格的好老師(才怪),其中又以數學和理化老師的棍子最大根。幸好我國一遇到向上國中的陳盈秀國文老師,開啟對國文科的興趣。這是北風與太陽的故事,太陽讀書破萬卷,北風數理收穫無。高中念了台中二中,又幸好高一就遇到了白中琚國文老師,三年下來將數理棄之不顧。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好事,總之我國高中不間斷當了六年的國文小老師。
不過有件事我耿耿於懷,高中有次作文我寫了人生第一篇文言文,沒有其他同學有我這種實力吧?寫完得意洋洋。不過這次作文分數卻比我平常的還低,這沒道理吧?不過老師說明的理由我已經忘了。
所以我想送他們《大人的詩塾》:老師好,當年的小孩已經長大囉,仍然會寫作,並且繼續讀著詩,你們看看,我還會帶小孩讀詩呢!
不對,我不會送老師書的,請以購買代替送書,謝謝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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