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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欣|孤獨眾生相

【馬欣專欄】當這世界有無法被馴化的「純真」時,人們會將其獵殺──是枝裕和《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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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這部電影讓人想起《鐘樓怪人》與《大金剛》中社會對於「怪物」的認知,不合乎這集體期待與制約的,往往都有了殞落的意象。(圖/《怪物》劇照)


我發現將作品與事件當魔術方塊看,每次看就會有不同發現。
比方從人心來看那些回憶的流變,或從事件中鑽個小孔來看人性的切面,這對我來講都是生之樂趣,
它不見得會接近真相,但比較接近我人生想追的真理。
如果電影大師塔可夫斯基說當個「合格的讀者」是重要的,那我們何妨一路當個找答案的人,
在找答案的過程中,它就是你自己的故事了。




※本文可能有劇透,請斟酌閱讀

是枝裕和這次實力回歸的《怪物》,有了強大的抒情之美,電影中的麥野與星川,他們像逃離這個既非惡也非善,只有對與錯的世界。他們想前往之處是一時限定的時空,也像是一個心心念念的祈求。在是枝裕和、坂元裕二的溫柔守護中,純真有了去向,而坂本龍一的配樂,則將自由演奏出恆常的神隱。

曾在這部電影的討論區上看到一句:「其中受害的保利老師沒有做錯任何事。」對,他甚至是一個好老師,但他不認識結構之惡。

瑛太飾演的保利老師讓我想起電影《大金剛》裡的金剛,他對人類社會一無所知,爬到了摩天樓上(摩天樓是人類拜物宗教的象徵),像完成某種抒情的悲劇般,牠注定要被犧牲。

其實《怪物》這部電影的確讓人想起《鐘樓怪人》與《大金剛》中社會對於「怪物」的認知,不合乎這集體期待與制約的,往往都有了殞落的意象。甚至可以說人類是歡迎「怪物」的產生,因為藉由這樣的排他儀式,下面的人群就不再感到孤獨了,並有了跟他人結為一體的想像。

於是「排他儀式」在人類歷史上不斷回歸,愈孤獨的世道就愈信仰所謂的「秩序」。且以「秩序」為名,「怪物」是可以被創造而生的,當年二戰幾千萬猶太人是被想像的「龐然怪物」,而平常時,我們需要零星「怪物」的犧牲,來堅化我們的結構。人類社會是如此看似溫和又殘酷地運轉著。

因此是枝裕和這次實力回歸的《怪物》,有了強大的抒情之美。兩個小男孩雖年幼但並不單純,他們是有小獸意識的天真有邪,在群體裡有偽裝的求生意志,但獨獨面對彼此時純粹而坦然。彷彿他們在一起時就可以自外於這個世界,一起展開這世界上最揮霍的夢想探險。

電影中大人的制度近乎是瀝青色時,觀眾因此發現這兩個小男孩在樹林裡的探險與荒置的火車車廂中妝點的碎亮小世界是這麼美好,脆弱的小世界對抗著森羅的秩序本身,像是「怪物」本身一連串的純真祈禱。在初夏的森林、男孩星川知道每一朵花的名子、兩人想像破廢的火車啟動(有如《銀河鐵道之夜》的美好)、彼此因對方而春心萌動。無論導演對兩個小男孩身影近乎要消失在綠蔭的捕捉,還是坂本龍一的配樂隨著男孩的秘密都鋪排出了「神隱」感。

兩個小男孩在樹林裡的探險與荒置的火車車廂中妝點的碎亮小世界是這麼美好,脆弱的小世界對抗著森羅的秩序本身,像是「怪物」本身一連串的純真祈禱。

整體都在呈現著「純真」與這世界的擦身而過,不同於《第三次殺人》集體人心的荒蕪與生存的辯證,也不同於《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中城市是個七彩光點綴的人心荒漠。重視意象的是枝裕和這次在《怪物》中捕捉的純真是相對於這無力的人世;一躍而起的靈魂之姿。

現代電影總善於陳述善惡,以及正義的倏忽而逝。但是枝裕和與坂元裕二的聯手,則超越了善惡,而在述說密不透風的社會結構中,純真只是一朵彩蝶或光暈,你不知它將去哪裡,只知道你置身的地方只有結構下定義的善惡,而非你個人的。

於是熱心的保利老師不知「深淵」的所在,一腳踏入了城市的深海之中,成了棄子。而田中裕子(一向演正派與堅強「阿信」的資深演員)則演活了一個平庸之人如何因服從制度而成為了他人的「深淵」。

而安藤櫻這個最能詮釋21世紀特質的女演員,這次化身為孩童的家長,她去學校求證保利老師的施暴,面對的卻是幾個老師合組的「高牆」,只有官腔的「道歉」,卻沒有任何能知道真相的可能。

而安藤櫻這個最能詮釋21世紀特質的女演員,這次化身為孩童的家長。


這場景何其熟悉,很像我們在整點新聞看到的道歉如三餐便飯。保利老師與安藤櫻演的母親都像是卡夫卡小說《審判》中的主角K,當有冤屈時,只能面對龐雜的手續與無盡的等待,這很像台灣的「幼兒園中毒」事件,與「東非狒狒」事件,「道歉」成為一堵高牆,而真相被放在迷宮之中。

這電影裡的人非善非惡,都是張愛玲筆下活得「不徹底」的人,表面上都維持集體的榮耀,然而他們每個人都活得像「魔術方塊」一般,換了一個角度、換了面對的人,他們就會變成另外一種顏色。

孩子們在其中模仿著如風向的善惡標準,難免生了輕蔑之心,模仿了制度之惡,讓兩個孩子與一個老師活生生變成了當成可犧牲祭品的「怪物」。

兩個孩子與一個老師活生生變成了當成可犧牲祭品的「怪物」。


其實「怪物」就是人害怕呈現出來的樣子,如保川老師的熱心,即便想要自裁,也因聽到了管樂,想到了兩個男孩的問題而活下來。兩個男孩則在颱風天中,前往了廢棄的火車中,想著時間會倒流、宇宙會爆炸、人類會變回猿猴、貓咪會重生、兩人不會因轉學而分開,他們跟樹林一樣都會回到新生的景象。這兩個男孩終於能在一個可以乘載敏感心靈的時空中,盼望著能重新出發。

這世界因成見隨時讓人刺痛著,學校生態所築成的高牆、星川的父親自認菁英對老師的偏見,大人們成了制度的守護者,裡面的善惡都是稱斤論兩的。像校長後來帶著以器樂代替著自己的沉默。在這樣的世界裡,純真會變成「怪物」的吧!

或者人類原本就是怪物,但因自囚於動物園的生態中,而忘記「自由」是什麼滋味。

於是我們夢到了兩個男孩,電影中的麥野湊與星川,他們像逃離了這個既非惡也非善,只有對與錯的世界。他們前往之處既像是一時限定的時空,也像是一個心心念念的期許。在是枝裕和與坂元裕二的溫柔守護中,純真有了去向,也有了對這個社會制度質疑的勇氣。而擔任配樂的坂本龍一則以靈光乍現的配樂來歌頌自由既是永恆同時也會一瞬即逝。

是枝裕和從《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小偷日記》,到《怪物》,都以純真的難尋來訴說著這世界的大人活著有如孟克的「吶喊」,充滿了平靜的瘋狂,甚至無痛的麻木,只是很偶爾,我們會夢到幼年時的自己,或是某個赤子飛躍的靈魂,才想到我們還能在溝渠裡仰望天空。

這是一部想念天空的電影,如果是籠中鳥或會感到刺痛悲傷,但如果已變成制度裡的家禽了,「怪物」只是不能跟自己一起平視角;朝生又夕死的「異類」而已。

 
\\《怪物》預告//

※本篇文章由作者個人創作授權刊登※

《怪物》


怪物(Monster)為是枝裕和X坂元裕二X坂本龍一日本三大師合體創作,《小偷家族》《嬰兒轉運站》是枝裕和導演最新作品,音樂大師坂本龍一打造電影配樂,安藤櫻、永山瑛太、中村獅童主演。此片榮獲2023年坎城影展最佳劇本獎和酷兒棕櫚獎。故事描述有著偌大湖水的郊外小鎮,疼愛兒子的單親媽媽、為學生著想的學校老師,以及天真的孩子們,鎮上的居民過著安穩的日子。就在某一天,學校內發生了吵架衝突,乍看是常見的孩子間的爭吵,當事者的說法卻產生了分歧,進而影響到社會與媒體,事態愈來愈嚴重。然而,在某個暴風雨的早晨,孩子們突然失去了蹤影…。


作者簡介

同時是音樂迷與電影癡,其實背後動機為嗜讀人性。在娛樂線擔任採訪與編輯工作二十多年,持續觀察電影與音樂,近年轉為自由文字工作者,從事專欄文字筆耕。曾任金曲獎流行類評審、金鐘獎、金馬獎、金音獎評審、中國時報娛樂周報十大國語流行專輯評審、海洋音樂祭評審、AMP音樂推動者大獎評審。樂評、影評與散文書寫散見於各網路、報章刊物,如:《中國時報》娛樂周報、《聯合報》、《GQ》、《VOGUE》、《幼獅文藝》、誠品《提案》、《KKBOX》、博客來OKAPI、娛樂重擊網站與《HINOTER》等,並於「鏡好聽」平台開設Podcast節目《馬欣的療癒暗房》。著有影評集《反派的力量》《當代寂寞考》《長夜之光》;雜文集《階級病院》、散文集《邊緣人手記》。最新作品為散文集《看似很美,其實是壞掉的》

✎作家金句:「人生難免失去,但也讓你有再次擁有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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