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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亞妮／寫給親愛大人們的紀事──松浦理英子《最親愛的孩子》

作者:蔣亞妮內容提供:麥田出版 / 2023-04-07 瀏覽次數(3172)

熟悉日本作家松浦理英子的人都知曉她對性張力的書寫，尤其是女性對各種感官的細微感受，我對松浦理英子的認識，始於多年前的《拇趾P紀事》，這本由名家劉慕莎所翻譯的作品，天真而色情。一名少女的腳趾忽然腫脹變得像是男子的陽具，由此她展開了從未想像的旅程，身與心的探險。

松浦理英子的探險從未終結，《最親愛的孩子》是松浦理英子近年的代表作，更是她在2017年拿下泉鏡花文學大獎的作品，藉由三個不同屬性的高中女生，完成她滿是世故的祝福，矛盾深切的寫著，松浦理英子一直是這樣的寫作者。故事圍繞著三個女生「日夏」、「真汐」與「空穗」，和所有女生的青春故事雷同，她們無比認真的玩著扮家家酒，共組了家庭。日夏是爸爸、真汐是媽媽，而空穗這個沒有爸爸帥氣、媽媽魅力的無害存在，卻是這個家庭中的「王子」，是三人之中、班級與團體裡頭，最親愛的孩子。

拇趾P紀事（已絕版）

最親愛的孩子

在看她們三人的故事時，我有時會感到暴力，倒不是來自於女性情誼間的輸贏比較、校園裡頭男與女的敵對關係，而是松浦理英子所選擇的視角。主角三人一直是被觀看的角色，小說裡頭的「我」是紀錄者與情資搜集者，「我」是圍繞著她們的其他同學，因此才能不斷轉換，如同松浦理英子直接寫下的「主要登場人物（角色分配表）」，除卻三人，全員皆為「目擊者」。

在日夏、真汐間的感情，如同真汐所說，她一直知道：「已經超越了一般人口中所稱的愛或友情。」可是幾乎是從最初，空穗，這個孩子般的存在，就加入她們之中了。空穗率真與純情，並且和所有目擊者相同，她希望日夏與真汐幸福快樂。大多數時候，她們仨是幸福的，維持著一種必然為「三」的成團守則；所有女生都熟悉這魔幻數字，因為有些女生，明明自己如此喜歡她，卻只能在另一人在場時，才能自在與她相處。因此在坦率勇敢追逐自己都尚未明白感情的日夏、平凡卻無辜到誘人的空穗，和總是在過度敏感於自己存在的真汐，三人之間、三種個性，我總是會無條件的站在「不乾脆」這邊。

她們是女性的三種原型（目擊與旁觀更像所有女性的興趣，不是性格），在《最親愛的孩子》中，妳總會有想要站去她旁邊的角色。日夏像國王一般，即使仍在摸索著愛與性，你依然知道她會是世上最棒的情人，特殊技能是所有被她撫摸過的女生都知道：「她真是愛撫的天才。」空穗雖然是個生活白癡，長相普通，卻像她的歌喉一樣，藏著某種不得了的魔性，會讓人想要打她屁股、揉捏臉頰、好好疼愛她，可空穗還遠遠不止這些，因此她才決定：「等我二十歲之後，我想到各種不同的地方瞧一瞧……SM酒吧、女同志酒吧、艷遇酒吧什麼的，全都走一遭，除了探尋世界之外也探尋自己。」

而真汐是一個逃避者，為了怕失去與受傷，她很早就在鍛鍊心靈，預防日夏帶著空穗離開她的最佳方法，就是讓自己隨時可以離開日夏及空穗，甚至要讓自己可以承受一輩子獨自生活的孤寂。真汐的強軔，來自脆弱。她是那個在最熱鬧與幸福時刻，閉上眼先離場的人，永遠有退場機制、永遠有B計畫。

當日夏把男生們的惡意玩笑照片，不當一回事地丟在地上，並跳著她獨門的「踐踏純潔之物的舞步」時，就像是這三人家庭、三人王國的高光時刻。笑聲最穿透與不帶雜質的場景裡，往往是電影的重播畫面，同時也是生命裡最殘酷而一去不回的快樂。《最親愛的孩子》，是一句滿是相對性的句子，只有大人會叫別人孩子、就像只有現在會念叨著過去；而以「親愛的」開頭的一切，往往接續著抱歉我得告訴你事實、抱歉我得讓你受傷了，這樣不親愛也不可愛的時刻。

大人們果然破壞了孩子們的樂園，以愛的名，就像空穗打亂了日夏與真汐的平衡，也出自某種愛（或者長得像愛的慾望）。青春的封建王國瓦解，日夏的離開為所有人的高中生涯，預先辦了結業式，畢業考的題目是：「請定義歧途還是正道？」女女相愛相親，歧途還是正道？在隊伍中離場與早退，歧途還是正道？那時的親長向日夏喊了句：「在惡鬼的眼裡，歧途才是正道吧。」

歧途還是正道？其實選擇一點都不重要，當親愛的孩子們都成為了大人，成為我們。不管在哪條路上，請記得不要忘了承諾的探望與拜訪，不要忘了約定，也不要忘了玩笑，這才是《最親愛的孩子》中，她們寄給我們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