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徐秋玲│北一女中教師
學校有一隻貓叫黑妞，學生為了黑妞成立貓奴社，有專人照顧餵食這隻校貓，據說還上了新聞。黑妞經常趴在健康中心外面的窗台，看操場的學生上體育課；或是正午躺在籃球場邊，享受冬天舒服的暖陽。牠的年齡不小，體型偏瘦，越來越懶，但粉絲越來越多。每當下課或午休，總有少女特地來摸摸、看看牠，輕聲低語。黑妞有時閉著眼睛看似舒服，有時轉頭就走，毫不留情，只聽見小女生們委屈的抱怨：「黑妞為什麼不理我啦!」一旁的我，對於貓的心情滿懷好奇，若是能夠說話，此刻黑妞會怎麼回應？
天下愛貓的人何其多，然而主子們又是如何看待這些貓奴？夏目漱石寫了《我是貓》，以貓的視角揭露人性的鄙陋與不堪，王幼華則以《憂鬱的貓太郎》一書，描述雜貨店貓太郎如何觀看社會變遷、世代交替，呈現貓族生態與情感。相異於《我是貓》中對人類的批判與不滿，此書以「憂鬱」兩字帶出太郎冷眼旁觀的感受，不僅觀人也看貓，「自認覺醒，剛開始很有優越感，瞧不起其他貓，認為牠們很愚昧，但很快就變得憂心忡忡，害怕心志經不起考驗而墮落，煩惱表現不出特殊之處，其實也是隻庸俗的貓。」這段話寫的是貓，又何嘗不能是人？只要開始做一隻有良心的貓或一個有良心的人，日子就不好過了!
此書猶如貓界浮世繪，呈現各種貓類的生存之道：優雅高貴的波斯貓認為追求愛與美的生命很有意義，因為「衝撞的很快會被衝撞，革命的很快會被革命」；被人收養的白毛綠眼貓沒辦法獨立生活，因為生存本能已被人類清除，覺得自己可以出走，其實只是想像；至於吃藥打針拉皮、上健身房、按摩，甚至去濱江花店偷吃花的愛漂亮貓，看來狼狽也不自然，徒換來「老了就是老了」的評論。還有語出驚人的哲學貓，牠說：「狗是儒家，貓是道家。」狗不會離開主人，忠心耿耿，貓也會賴著，卻不讓人使喚。依此說明，看來似乎有幾分道理。
全書為散列式結構，採用太郎的視角，以不同場景串連起牠遇見的人事物及其觀想。沒有長篇大論、複雜的情節轉折，只有一段段的極短篇，以小標點題，速寫出福康街上的人事更迭、貓生百態。太郎是恆昌雜貨店的第六代貓，已過中年，歷經了貓事滄桑，身邊的貓與人來來去去，生離死別，加上身體有腫瘤，雖經控制仍須追蹤，猶如大病不死的倖存者，看待世事自有一番體悟。像是面對健身貓的強力推銷，太郎說自己年輕時也練過身體，從拳擊、柔道、泰拳甚至太極拳，他知道身體好了，就不會胡思亂想，「但不胡思亂想，就變愚蠢了、浮躁了，會不知道怎麼活下去，真的。」這是牠身體不健康的理由，或是不去健身的藉口？實在耐人尋味。
有人的地方就有分類，分類帶來械鬥與戰爭，有貓的地方亦如是，地盤的上下左右劃分，也在貓群裡形成派系，有外地貓與本地貓之別。書中的編織貓希望大家和睦相處，三色貓則以行動代替口說，邀請其他貓加入，一起為街道的和平而奮鬥，讓我聯想到高中國文課本的〈勸和論〉，莫怪讀起來如此親切。除了呼應人類生態外，作者也敘述了貓的清潔習慣，因為舔毛而付出嘔吐的代價，於是太郎的體悟是：「有點髒髒亂亂的活著，不也很好。外表乾淨整潔，心地不見得純淨，所作所為不見得清白，人類也是這樣，不是嗎?」連人們對殘障人士的側目，也被寫入書中，讓兩隻小貓對於長相特別的募款者充滿畏懼，此時，作者以賓士貓之口道出：「這世界只要活著的，沒有所謂不正常，只有不努力。」太郎為此發出讚嘆，連我也被擊中了。
貓身蘊人心，喵喵吐真情。如果校園的黑妞會說話，我也想聽聽牠的故事，為這萬綠叢中一點黑，寫下《綠園的黑妞》，銘記貓眼中飛奔的青春，迎面而來的女子心事。
《憂鬱的貓太郎》遠流出版／提供，Bianco Tsai／內頁繪圖
台味版《我是貓》，作者王幼華以福康街為背景，以擬人化筆法，第一人稱敘事，藉恆昌雜貨店店貓之眼，勾勒福康街群貓與眾人的浮世百態。( 遠流出版／圖片提供，Bianco Tsai／攝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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