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欣專欄｜孤獨眾生相】一場高調美國夢的低調退場──《慾望城市：華麗下半場》-馬欣

這是一個看似在跳群舞，其實會發現自己不同調的年代，
於是有些影視中的角色，在散場後，他的孤獨才在你心中生根，你將接棒地演下去。
有些書，它所書寫的某個孤獨身影，彷彿連呼吸都是與你共生的。
有些真實人物，在他們淡出眼前後，你才知道你當時是藉由他，映照了自己。
而多數現象，只是一群人各自寂寞的獨白。

※本文可能有劇透，請斟酌閱讀

《慾望城市：華麗下半場》的回歸雷聲不大雨點也小，像是上一代的一群會活動的「白日夢」終於落幕了，「凱莉布雷蕭」在《華麗下半場》演著的就被人遺忘的過程，光這一點，就值得回眸看她或自己的倒影一眼。原來那些飛揚的裙襬與高跟鞋看到令人生膩後，才知「她」就是體力與時間都優渥的時代裡最後的一點任性了。

曾有段時間，「凱莉布雷蕭」的大笑顏充斥在各個地方，彷彿她是這金粉世界裡正宗的女兒，是承接美國夢的高跟鞋幸運兒，她與她的朋友活得肆意，她們逛街都逛在粉絲的心坎上，她們的生活眾人皆能品香。

或許因我不是《慾望城市》的迷，因此對於這次她們端出了「華麗下半場」，感覺這些資深女孩終於不用純真了（純真笑容有時是幸運女孩的信物），也不用活在他人的紐約夢裡，這時才有幾分好奇在美國夢退燒之後，她們在沒有自帶國力閃光庇佑下，如何走出她們人生的T台。

如果男人容易將自己的理想史詩化，那《慾望城市》這四個女孩的確將20世紀時尚霸業說了算的時空，將其延伸成了自己的迷你袖珍劇。只是這次的回歸，不僅少了珊曼莎，時尚王朝也是往日傳說，認「時尚」為父的純真女兒們每一步都是今夕也是往昔。凱莉擁有20世紀所有幸運女孩的特質，集結了過往電影《獨領風騷》與迪士尼女孩們如布蘭妮等所有大成，她們都笑得開懷如麥片盒廣告，然後那些走紅的「美國女孩」逐個消失了，而凱莉則是唯一獨自華麗，獨自「下半場」的一個美國知名女性角色代表了。

就這樣，總是為童話盡義務的女生角色，隨這季應該又少一個。

\\凱莉擁有20世紀所有幸運女孩的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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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幾年常在消費情懷，把90年代的一些元素拿出來的影視就會賣。或許我們藉著這些戲，重新又體會當時幾分天真無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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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黔驢技窮的好萊塢會做的事，除了將《駭客任務》沒事拿來回歸外，又將《慾望城市》這齣90年代末長壽劇搬出來，只是戲的再現，更顯出物是人非。《慾望城市：華麗下半場》也改了英文劇名為《And Just Like That...》來顯示出自己不是新瓶裝舊酒，且第一集就藉著主角的失去，昭告大眾這幾個曾把馬路當伸展台在的時尚女郎也到了人生下半場，紐約在這此故事中沒有往日光芒，而女郎們則必須在中年斜槓。

與今日求生意志如小強，不然就厭世的氣氛大不同，她們格格不入，以前靠著衣裝當盔甲的她們，那些時尚之物再也沒有過去「南瓜車」的魔法，他們走在看來平常的都市裡，且努力讓自己不要那麼快掉漆。

這樣的不合時宜是這齣劇還滿有趣的原因。畢竟90年代機會是多很多，她們就是90年代機會下的產物，而與當代同床異夢的她們要如何適應？這次的影集凸顯了夢醒時分。凱莉固然仍錦衣玉食，但已非以往情慾專欄的一方之霸，她得跟別人搶小眾，也得在家裡有喪事的悲痛下，仍要及時維持社群更新，不然就被後輩警告在網路世界她已經算是「屍體」了。

她們開始有點腳步闌珊，坐的位置也不盡然是餐館的中間（甚至被安排在廚房門口），她們所講的話也要考慮是否「政治不正確」。她們與紐約都不再是世界最焦點。

但如果初衷拍的是獨立女性，那麼老了又何妨？夏綠帝仍然活在綠野仙蹤樣，笑容是驚嘆號、哭泣也是地動山搖。力求人生就是畫風的她，如今看起來滿累的，女兒冷靜地任她自帶舞台，老公盡可能讓她活得像是這老城市的小女兒。

米蘭達在離開律師職位後，女強人人設頓失重心，她開始膽怯，但活得比其他姊妹淘更像白領階級，只是白領貶值，與孩子的代溝、沒性生活的婚姻，讓她從原本「四位一體」的仙界中首先打回了原形，也開始探索「正確人設」之外的自己。

至於凱莉這趟回歸像是考驗觀眾對她的愛一樣，當她的好友夏綠蒂還活在驚呼怎有女生穿平底鞋的錯亂時空時，她則像是前方有一隻兔子喊著：「來不及了！」於是她跑向新時代，向大家證明她還沒落伍。但當她與Mr. Big選的壁紙與家具都被大眾品味給取代時，她本人則是明確某種「鄉愁」的存在了，她一個人走在落雨的紐約城市，或是綁了一頭馬尾再也不是隨時自帶閃光燈的人，她人生終於來到可以沉寂下來的一幕，並發現故交也不能完全理解她。

她在變、米蘭達在變、夏綠蒂停在原地，原來再深的友誼也有了時差，原來再神的城市也會光芒漸弱、原來她隱隱驕傲的不凡也只能收斂，跟上網紅更易懂的笑話，至少讓自己從精品櫃上換季後仍能暫居在開架式商品上。

她在變、米蘭達在變、夏綠蒂停在原地，原來再深的友誼也有了時差。（圖／HBO）

這齣戲是拍給舊影迷看的，它不是最深刻的中年人影集，但就是拍給經歷過90年代的人看。風騷一時的凱莉，人們曾將她們當桌布遙想「生活在他方」的代表，而她如今就是演個物換星移，不是紐約不迷人了，也不是凱莉不能當個迷人的大齡女，就是到了人人只看自己，周遭城市因主從變了而都沒了魔法的年代。《艾蜜莉在巴黎》讓巴黎成了道具、《慾望城市：華麗下半場》仍是錢多多，只是富貴不再逼人，紐約不再讓人感到灑滿文化香水且神采飛揚。

在任何網紅都可以展示「生活」的時代，凱莉的終於領悟、凱莉的終於孤獨，不是時不我予，只是她仍是那個舊紐約女郎，她最喜歡的自己仍是任何表情都可以很誇張的純真模樣，是種藏有狡黠的純真，畢竟唯有最世故的純真才是最過癮的。

時至今日，當她們都無法成為純真代言人，就如同男人自命的史詩情懷終於會幻滅，這一代的一群會活動的「白日夢」終於落幕，「凱莉布雷蕭」在《華麗下半場》演著的就被人遺忘的過程，光這一點，就值得回眸看她或自己的倒影一眼。那些飛揚了二十年的裙襬與高跟鞋看到令人生膩後，才知「她」就是體力與時間都優渥的時代裡最後的一點任性了。

\\《慾望城市：華麗下半場》預告//

※本篇文章由作者個人創作授權刊登※

《慾望城市：華麗下半場》（And Just Like That...）《華麗下半場》是經典劇集《慾望城市》的復活限定劇，《慾望城市》中的角色將繼續他們的故事，但這將不僅僅是一部浪漫喜劇。這齣劇集一開始很清楚地表明角色在現代世界中掙扎著，中年後的她們試圖從容應對，這個世界在疫情大流行之後發生了變化，而她們也不再像30多歲時那樣…...

作者簡介

馬欣

追蹤

同時是音樂迷與電影癡，其實背後動機為嗜讀人性。在娛樂線擔任採訪與編輯工作二十多年，持續觀察電影與音樂，近年轉為自由文字工作者，從事專欄文字筆耕。曾任金曲獎流行類評審、金鐘獎、金馬獎、金音獎評審、中國時報娛樂周報十大國語流行專輯評審、海洋音樂祭評審、AMP音樂推動者大獎評審。樂評、影評與散文書寫散見於各網路、報章刊物，如：《中國時報》娛樂周報、《聯合報》、《GQ》、《VOGUE》、《幼獅文藝》、誠品《提案》、《KKBOX》、博客來OKAPI、娛樂重擊網站與《HINOTER》等，並於「鏡好聽」平台開設Podcast節目《馬欣的療癒暗房》。著有影評集《反派的力量》、《當代寂寞考》、《長夜之光》；雜文集《階級病院》。最新作品為散文集《邊緣人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