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晴／從迪倫馬特《法官和他的劊子手》淺談瑞士犯罪文學

瑞士國寶級劇作家、小說家迪倫馬特的作品深受推理迷喜愛。（圖片來源 / 犯罪論壇）

2002年，德語犯罪文學網站「犯罪論壇」（krimi-forum.de）曾邀集924位犯罪小說愛好者舉辦過一次「德語犯罪小說Top 100」的票選活動，以德語犯罪小說創作熱潮的1985年為界，分為「經典作品」與「當代作品」兩類，其中，票數最高的「經典作品」是弗里德里希．迪倫馬特（Friedrich Dürrenmatt, 1921-1990）的《法官和他的劊子手》（Der Richter und sein Henker，1950），不僅如此，第二名《承諾》（Das Versprechen，1958）、第三名《嫌疑》（Der Verdacht，1952）也都出自迪倫馬特之手，顯見這位出身瑞士的劇作家、小說家，經典地位已經無庸置疑。

法官和他的劊子手

對於德國犯罪作家，目前台灣讀者較熟悉的是《罪行》（Verbrechen，2009）作者費迪南．馮．席拉赫（Ferdinand von Schirach）或《集眼者》（Der Augensammler，2010）的瑟巴斯提昂．費策克（Sebastian Fitzek），早一點的可能是《香水》（Das Parfüm，1985）的徐四金（Patrick Süskind）。至於出身瑞士的犯罪小說家，也許相對所知甚少。

瑞士犯罪文學的發展略晚於德國，始於1920年代，初期有一戰逃難到瑞士的達達主義作家沃爾特．瑟納（Walter Serner）《雌虎》（Die Tigerin，1921）、保羅．艾爾瑟（Paul Altheer）《十三劫》（Die 13 Katastrophen，1926）、卡爾．亞伯特．洛斯利（Carl Albert Loosli）《沙德馬特農莊》（Die Schattmattbauern，1926）等名作。

罪行

集眼者

香水【徐四金70誕辰紀念版】

施倫普夫．厄文命案

至1930年代，1896年生於維也納、曾在蘇黎世大學攻讀化學的達達主義詩人弗里德里希．格勞瑟（Friedrich Glauser），因罹患肺結核吸食嗎啡成癮、有自殺傾向，一度判刑入獄，強制送醫療養，數度逃院，在歐洲各地流浪，並參加法國外籍兵團，從事過洗碗、礦夫、園丁等各類雜工。其後，他取法法國作家喬治．西默農（Georges Simenon）筆下的偵探「梅格雷探長」（Jules Maigret），開始犯罪小說創作，處女作《施倫普夫．厄文命案》（Schlumpf Erwin Mord，1936）開啟了「史陶德探案」系列，大受歡迎，被譽為「瑞士的西默農」。

《施倫普夫．厄文命案》描述一樁行商者陳屍森林的槍擊案，警方認為與死者女兒往來密切的青年涉嫌，將他逮捕，但青年企圖在牢中自殺，及時為史陶德探長所救。史陶德相信青年的無辜，開始深入調查此案。

格勞瑟在６年間所創作的史陶德探案，一共有５部長篇、數部中短篇，其深入探討犯罪與心理動機、社會場域關係的開創性筆法，成為瑞士犯罪創作典範。1938年，格勞瑟準備與相戀的精神病院護士結婚，卻在婚禮前夜腦梗塞身亡，年僅42歲。至1987年，德國犯罪作家協會（Syndikat）設立格勞瑟獎（Friedrich-Glauser-Preis），評選當年度最佳德語小說迄今，以紀念格勞瑟的功績。

二戰結束後的1950年代，為格勞瑟承先啟後的，正是迪倫馬特。1921年，迪倫馬特生於伯恩州，父親為新教牧師。1941年，迪倫馬特進入蘇黎世大學修習哲學、神學、德國文學，接觸了齊克果的作品，決定從事創作而輟學。1949年，他的戲劇作品《羅慕陸斯大帝》（Romulus der Große）公演，一舉成名。接著，他轉向小說創作，在《觀察者》（Beobachter）半月刊連載《法官和他的劊子手》，因情節設計迥異於傳統犯罪小說，真相揭露的技法極為巧妙，獲得了高度讚賞。其後，迪倫馬特陸續發表《嫌疑》、《拋錨》（Die Panne，1956）、《承諾》等犯罪小說，並隨著《老婦還鄉》（Der Besuch der alten Dame，1956）、《物理學家》（Die Physiker，1962）等劇作的成功，躍升國際知名作家之列。

《法官和他的劊子手》寫警官施密特被槍殺於伯恩州特萬（Twann）至蘭博因（Lamboing）間森林道路的車內，但上司貝拉赫對他為何去那裡一無所知。貝拉赫查出施密特定期參加了比爾湖（Bielersee）畔豪宅的上流聚會，並發現豪宅主人名為賈斯曼——他是一名職業罪犯，曾與貝拉赫打賭，能達成一樁完全犯罪而不落網。全作描述了貝拉赫與賈斯曼的周旋始末。

迪倫馬特的作品中，關注的焦點往往不是真相本身，而是真相在道德、良知下的意義。在《法官和他的劊子手》裡，迪倫馬特透過這宗命案的調查經緯，來呈現貝拉赫、賈斯曼兩人對於犯罪的不同認知。犯罪只要無法證實，就不構成犯罪，那麼，警察是否能因為曾與罪犯做過一場賭注（這可視為一種犯罪預告），而必須調查一樁「沒有線索、沒有證據的犯罪」？

這樣的創作傾向，也能在迪倫馬特的其他作品俯拾可得。例如，《老婦還鄉》談的是一名因亡夫的石油事業而繼承龐大遺產的貴婦克萊爾，回到貧困的故鄉居倫（Güllen）後，懸賞十億美元，要求村民替她報仇，殺死多年前讓她懷孕、始亂終棄的舊情人伊爾，突顯了金錢與道德的赤裸拉鋸。

《拋錨》裡的紡織廠經理提帕司，因車子拋錨暫住一個小村，在村內一個退休法官家作客，主人找來一群法界退休好友，當晚舉辦了一場宴會，席間由客人提帕司「擔任」被告、玩起「模擬法庭」遊戲。提帕司爽快應允，自認一生清白，然而，審判的結果卻出人意表。

又另在《女製片奇遇記》（Der Auftrag oder Vom Beobachten des Beobachters der Beobachter，1986）中，紀錄片製片人Ｆ接受精神科名醫南伯特的委託，調查他離家出走的妻子，為何死於外國沙漠中的一座廢墟，此作利用了電影拍攝、精神治療、間諜情報等主題，探討了觀察者/被觀察者之間是否引發道德問題的從屬關係。

1990年，迪倫馬特因心臟病逝於瑞士紐沙特（Neuchâtel）。近年，瑞士犯罪作家Sam Jaun、Hansjörg Schneider、Martin Suter、Peter Zeindler先後獲得肯定，瑞士也漸成德語創作重鎮。今年適逢迪倫馬特的百年冥誕，此時重讀《法官和他的劊子手》，應可親眼見證此作的歷史價值。

法官和他的劊子手 (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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