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湲翻譯時的工作桌(攝影/Thomas Weiger。范湲提供)
Q1. 您是如何踏入翻譯界?還記得翻譯的第一本書嗎?
范湲:喔!我當然記得自己翻譯的第一本書,感覺上,那還是不久前的事啊!我第一本翻譯出版的小說是《露露》,不過,在此之前,我私下練筆很長一段時間,所謂練筆,就是找一些自己喜歡的作品試譯。這樣的過程,或許沒什麼成就感,但機會留給準備好的人,練習多了,譯筆的流暢度和速度都會有進步的。
我從新聞界轉換到翻譯這個跑道,主要還是婚後必須移居歐洲促成的,若非如此,我可能還會多練個幾年也說不定。
Q2. 您認為自己是個什麼樣的譯者?翻譯工作上,您特別著重的是?
范湲:我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麼樣的譯者哩!或許,這一點應該由別人來評定會比較有趣,例如出版社的編輯們。但我可以確定的是,就技術層面而言,我仍有極大的努力空間。
我的日常生活和工作,使用的語言包括中文、西班牙文、英文和德文,這幾種語言當中,我個人始終覺得中文最美,但也是最難拿捏的,尤其是形容詞的部分。翻譯的過程中,特別是小說,我會盡量找出最適合小說氛圍的中文詞藻,雖然只是個小細節,但對我來說,此事關乎整本小說的文字風格和趣味。
Q3. 您的最新譯作是西班牙重量級作家戴利貝斯的《山路彎彎》,在翻譯過程中,跟您譯過的其他西文作者的文字特色,比如《大仲馬俱樂部》作者雷維特(Arturo Pérez-Reverte)、《風之影》作者薩豐(Carlos Ruiz Zafón)相比,各有何困難或趣味之處?
范湲:戴利貝斯的文字簡潔洗鍊,內蘊豐富,他對動物方面的專業知識也異常廣泛,翻譯《山路彎彎》,文字上順勢而為即可,倒是多花了一些時間去認識那些鳥類,這算是我額外的收穫。譯者對於翻譯的作品,大概難得會有感同身受的經驗,但我譯《山路彎彎》的過程中,常常忍不住停下來遙想自己的童年。我在偏遠的南部山村長大,儘管時空不同,戴利貝斯筆下的情境,像極了我自身的童年經驗。
至於薩豐,他寫小說,也寫劇本,所以文字具有戲劇性,妙喻頗多,小說鋪陳的畫面銜接非常靈活,頗具節奏感和層次感,對譯者來說,這是難得的奢華享受。雷維特文若其人,記者出身的他,就像個不黨不群的俠客,文字和作品都是很有霸氣的。薩豐和雷維特都是喜歡在小說裡旁徵博引的作家,只是領域稍有不同。換言之,我需要做的譯註就會稍微多一點。
Q4. 您的譯作有西文也有英文,對您來說翻譯時最大的差別是?
范湲:其實,我只譯了一本英文小說,實在沒有資格在此談論兩者差別。我偶爾會讀一些英文書,通常是先生買了,我順便拿來看看。我認為,英文的句法還是比許多西班牙文小說單純多了,但我翻譯英文小說並不比翻譯西文快。雖然我在美國和英國都曾經短暫定居,但我還是對西文感受更親切一些,無論是語言上或文化上。畢竟,那是我青春歲月最大的熱情所在吧!
Q5. 您如何選擇要接的翻譯工作?曾經接到最快樂的翻譯工作是?是否有自己很想翻譯但一直都沒接觸到的作品?
范湲:書海浩瀚,小說何其多。看書是緣分,譯書也是。我很想譯的作者還有一長串呢!例如馬奎斯、博拉紐(Roberto Bolaño)等等。譯者會接譯哪一本書,需要各種相關因素配合,有時候一本好書找上你了,偏偏你沒時間接這個案子,那也只能婉拒了。
我接過的翻譯工作,大概沒有任何一本比《當幸運來敲門》更輕鬆愉快的了。為什麼?因為字數最少!其實,這本書是在旅途上完成的。譯書還能旅行,除此之外,別無他例了。
Q6. 讓您印象最深刻的翻譯工作是?
范湲:回首過去譯書的過程,每一本都有些特別之處,在此稍微提一下我印象特別深刻的兩本書吧!其一是《意亂情迷的出軌》,翻譯這本書的時候,我還在新聞界工作,只能利用工作餘暇譯書,即便如此,我只花了三週就譯完了這本書,每每動筆之後,總是欲罷不能。這是一本很迷人的短篇小說集,正好是我喜歡的文字風格。或許正因為如此,所以我譯來格外順手。
另一本讓我廢寢忘食的是《風之影》。我動手譯這本書時,因為外子工作的關係,暫居美國費城的賓大,我天天早上帶著一大杯咖啡進圖書館譯書,經常把午餐省略了,因為捨不得停下來。回到薩爾斯堡時,即使忙著遷入新居,我的心思多半還是放在書上,外子笑稱,我對新居漠不關心,八成是捨不得搬出那個陰暗狹小的閣樓小套房,因為這樣比較像落魄文人。當時譯稿已近尾聲,其實,我真正捨不得的是,我和這本小說的關係即將結束了⋯⋯
Q7. 翻譯這一行帶給您最大的挫折或最困難是?
范湲:從事翻譯工作以來,我一直很幸運地受到許多人的照顧,說實在的,我並沒什麼特別強烈挫折感。偶爾會遇見瓶頸,或者腦子打結了,這時候,我的應付之道是暫停工作。從困境中抽離,往往更容易看清問題所在。至於困難的部分,對我來說,還是讓西方作品譯成中文後,能夠具有很到位的中文意境。克服之道,除了多閱讀,我也找不出別的辦法了。
Q8. 您喜歡翻譯的作品類型是?譯過這麼多本,哪位作者對您的想法或人生帶來影響?
范湲:《當幸運來敲門》是一本勵志小書,我當初推薦這本書的時候,沒想到它會對這麼多讀者造成這麼大的正面力量,包括我自己在內,偶爾有駝鳥心態出現時,我會想起這本小書,然後逼著自己好好反省。
至於我喜歡的作品類型,毋庸置疑,當然是小說。我從小就嗜讀小說。偏遠山村的童年生活,單純平靜,日復一日,小說是唯一能讓想像力馳騁狂奔的管道。興趣從小養成了,如今就成了一生的習慣了。
Q9. 有翻譯工作時,您如何安排一天的作息?
范湲:有孩子之前,我的工作時間是很規律的:早上八點半,先生出門上班之後,我馬上帶著一杯咖啡進書房譯稿,通常工作到下午一點半,給自己簡單的午餐,下午是我散步、訪友、處理家務的時間。碰到趕稿的狀況,下午當然還得繼續工作才行。我沒什麼特殊的工作習慣,早上一定要喝杯咖啡就是了。其他的都不需要。我能夠在很吵的環境工作,但音樂卻讓我分心,因為,我會停下來聽音樂的。
有了孩子之後,我成了全職媽媽,以上的工作模式不復存在。其實還是很規律的,只是我工作的時間變成了晚上,孩子入睡之後,才是我靜下心來譯稿、讀書的時間。速度當然不比以往,但我仍然會替自己訂下每天應該完成的頁數。我是惰性很強的人,不給自己規定工作額度,恐怕什麼事都做不成的。
(攝影/Thomas Weiger。范湲提供)
當了媽媽後,范湲改成晚上工作,白天就陪孩子(攝影/Thomas Weiger。范湲提供)
Q10. 這些年來,翻譯工作帶給您最大的快樂與成就是什麼?
范湲:即使譯過的書也不少了,直到現在,看到自己翻譯的文字印成了書,興奮依舊。語言的轉譯,過程雖辛苦,卻能夠讓讀者享受閱讀之樂,那就吃苦當作吃補啦!我讀過許多翻譯作品,曾經讓許多譯者「服務」過,我很高興,自己也有機會為大家提供這樣的服務。
每一本書都是眾人努力的成果,譯者只是其中之一,默默努力的編輯們其實更辛苦,所以,我實在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成就可言。不過,我曾有機會訪問幾位原著作者,這倒是讓我非常滿足的額外收穫。
Q11. 您會給有志進入翻譯界的新進譯者們哪些建議?
范湲:大家可能已經耳聞,翻譯是個很孤獨的工作,所以,如果你喜歡熱鬧,那就要再考慮一下了。大家或許也聽說過,翻譯是個勞(腦)力付出和工作所得不太相稱的行業,如果有經濟上的壓力,還是要找個比較賺錢的正職比較妥當。
過去也有年輕朋友問過我這個問題。要多看書嗎?那當然!看書甚至是譯者工作的一部分,至於要讀什麼書,見仁見智,個人認定的好書即可。倘若可以對各種新資訊保有相當的敏銳度,更好。就算你不喜歡熱鬧,但對這個工作一定要有熱情,而且是足夠的熱情,畢竟這不是讓人名利雙收的工作。好好安頓自己的身心,因為這才是最重要的本錢。譯者是自己的老闆,別忘了每年給自己放個年假。
奧地利薩爾斯堡郊區住家外的風景(攝影/Thomas Weiger。范湲提供)
住家附近的林間散步小徑(攝影/Thomas Weiger。范湲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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