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愛能超越時空。」——克里斯多福.諾蘭(Christopher Nolan),《星際效應》(Interstellar)
閱讀林小杯的長篇繪本《再見的練習》,我想起了《星際效應》這部難以被分類和定義的科幻電影。在電影裡,當小墨菲的爸爸駕駛著破舊的老車,獨自前往太空基地的那一刻起,小墨菲和爸爸從此便生活在不同的時空裡。
《再見的練習》故事從女孩的愛犬比比離開女孩之後的日子開始說起。一開始,女孩仍無法接受比比已不在的事實,她故作堅強,颱風天不必冒著暴雨出門遛狗,煮一鍋熱湯,深深吸氣,讓湯的香味掩蓋屋內餘留的濃烈狗味。當女孩坐在桌前,若有其事的回過頭去,比比忽然站在門口;而在同樣的時間點,比比又立刻消失了,女孩愣愣的望著空無一物的門口。林小杯僅用兩幅構圖相同,對比強烈的定格畫面,就讓愛犬比比再度回到女孩的視線。
(圖/《再見的練習》內頁)
是什麼喚醒了女孩記憶中的愛犬比比?
「比比,你鼻子有濕濕涼涼的嗎?」
「到底跑哪裡去了?……還記得我嗎?」
女孩套在比比脖子上的項圈,牽著比比的長鎖鏈,全都鬆開了⋯⋯
當比比縱身一躍,跳進那片若有似無的綠蔭裡,女孩的記憶開始變得模糊而不可靠。女孩茫然的走在大風亂吹的草地上,澈澈底底跟比比走散了。比比聽不見女孩的呼喊,比比擺脫了脖子上的項圈和拉著他的鎖鏈,奔向遠方。比比忘記了女孩,忘記要回家。比比沒跟女孩說再見,就擅自離開了。
女孩只能靠著腦海中浮現出對比比的各種想像,來填補比比不在身邊的空白。繪本的第二章,林小杯和藝術設計吳睿哲,合力用了非常高明的圖像表現方式,處理女孩依然沒辦法接受比比離開的真實情緒。林小杯說:「我藉由如此的表達,賦予比比的離開,是他有某種主動性,而非只是走失。因為,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在這個章節,手繪線條和畫面設計以濃淡不一的淺綠色為基底,成為圖像敘事的主調,視覺上看起來耐人尋味,也讓現實和想像的界線變得模糊曖昧。綠色不僅帶給人安定、平靜的感受,同時也象徵自由、生命與活力,以及稍縱即逝的快樂,如草木生長,如微風輕拂落葉。
葉子輕輕落在比比臉上,喚起他一個熟悉的感覺……(圖/《再見的練習》)
接著,我們看見女孩喚回了愛犬比比,同時也喚回了我們生命中許多已逝的記憶,兩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時間就這樣過去了⋯⋯消失又再度出現的比比,似乎也跟著女孩一起慢慢長大,然而,事到如今,女孩也確定了愛犬比比正在快速老去。
(圖/《再見的練習》)
記憶雖然殘酷,記憶也無比溫暖。當比比穿越時空,回到女孩的真實生活裡面,林小杯透過書籍的裝訂線(中線)和數張空白頁,大膽的分割畫面的左右兩頁,那些不連續的構圖,那些比比消失的畫面,即是生活中的縫隙,種種記憶和想像得以滲透、入侵的異次元,也是我們必得面對的「再見的練習」。最終,比比躍入了專屬於比比的世界,比比的異次元,比比的宇宙⋯⋯那是有別於女孩存在的時空。
波蘭繪本藝術家尤安娜.康哲友( Joanna Concejo)曾表示,繪畫不僅在於「畫下」,更在於「擦去」,「擦去」以退為進,帶來更多的理解和前進。林小杯也說:「橡皮擦也是我的筆,當我畫封面的時候,透過『擦去』這個動作,讓比比有了不同的存在。再見不是不見,消失也是一種存在。」
「好好說過再見,讓再見到的一切好一點、美一點、溫暖一點、傻一點。好笑一點、涼爽一點、強壯一點、堅定一點。心裡的洞小小小,小一點。」《再見的練習》封面和內文手寫字體,選用帶有「螢光橘」的暖色調,不僅是女孩在心裡反覆思念比比的證明,也是女孩試著說服自己,慢慢練習跟比比說再見的誠摯真情。最末章,綠色和螢光橘色慢慢滲透書頁邊緣,滲入素樸、柔軟而自由的鉛筆筆觸,也滲入那條通往海的曲徑小路,像是在說:當女孩在心底呼喚比比,比比便得以回來。
那條通往海的曲徑小路,像是在說:當女孩在心底呼喚比比,比比便得以回來。(圖/《再見的練習》內頁)
女孩和比比,正一起往海走去,
海有一道月光,
海,是路,
海,是女孩和比比,永不褪色的記憶。
或許消失了,也就永遠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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