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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漾觀點

【致創作新鮮人寫作備忘錄】陳雋弘:詩和音樂很像,好像說了很多事,卻又什麼都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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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室報告│星空燦爛,像無數燃燒的小宇宙,創作的能量正在爆發。這一切是怎麼開始?為什麼要寫?要怎麼繼續?本企畫邀請深受年輕讀者歡迎、高中校園文學獎評審經驗豐富的作家,擔任文類導師,請他們回溯養成、相談創作之路。看青春與創作怎麼碰撞、怎麼摩擦?原來現在厲害的大人們,在創作的最起步也曾經猶豫徬徨。老師們又想給年輕創作者什麼建言?請看我們的訪問────


 

回溯養成:累積了那麼多的不明所以,只為等待豁然開朗的時刻。

Q.是什麼契機,啟蒙你走上寫作這條路?

陳雋弘:我是單親獨子,小時候幾乎沒什麼朋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書就是我最好的朋友。記得國小最愛的一套書,是小牛頓出版的「漫畫世界名人傳記」,有些頁面是全彩印刷,對那時的我來說,簡直高級的不得了。也許是某次成績優異吧,母親為我買下了這套書。直到現在我都很喜歡訪談節目,去瞭解不同的人生過程,並同情所有成敗得失,這件事對我影響很深。

國中與高中都遇到了很好的國文老師,大概因為這樣吧,我自己現在也成了國文老師。國中時跟著大家讀林清玄、張曼娟、鄭愁予、余光中、席慕蓉,但老實說,我並不懂裡頭的感情與深意。那時郵購非常興盛,糊裡糊塗買到了一本詩集,俵万智的《風的手掌》,讀了莫名地喜歡,於是又買了他的《沙拉紀念日》,被「捕捉你半秒的笑靨/我的心是不顯像的相機」、「早知心將凋萎/寧願在花朵璀璨的樹下道聲再見」這樣的句子打動。回想起來,那也許就是第一次吧,文學的孢子無意地落到了我的心中。

大學時讀到鯨向海的〈過節〉一詩,開頭寫著:「打開鏽蝕的記憶/是朋友來信問候:你過的好嗎?/我也不知道。」從此打開了詩的天靈蓋,過往那些破碎的字句、無明的心情,突然都有了意義。我急急跑回宿舍,重新翻開鄭愁予詩集,竟然就都讀懂了。至今仍然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也許像是禪宗所說的「頓悟」,但契機的生發其實是來自長久「漸悟」的過程吧,累積了那麼多的不明所以,只為等待豁然開朗的時刻。

 

Q. 自己寫詩時的狀態像什麼?

陳雋弘:以前不太會使用電腦,到大學時繳交報告都堅持手寫,像個山頂洞人。大三時因為打工需求,終於不得以學會Word,連帶開始用電腦寫詩創作,竟也無縫接軌,從此發現電腦打字還比較容易集中心神、流暢地寫作。

後來手機有「記事本」功能,又開始懷疑怎麼可能在手機上寫詩?試著寫了一、兩首,竟又無縫接軌,發現還真方便(可能因為詩很短的關係,寫小說畢竟就太狂了),從此大多在手機記事本上寫詩。

不管在電腦前面、還是睡前用手機寫詩,都喜歡聽音樂,古典或爵士皆可。音樂可以築起一道牆,把喧鬧的世界擋在外面。老先生周夢蝶說的沒錯,詩國的確需要孤獨。

 

Q.你是怎麼定義「好作品」?對於目前自己的成績是滿意的嗎?

陳雋弘:我覺得所謂文學就是用恰當的(大多數是美麗的)語言文字,說出深刻的情感或道理。前者屬於形式、後者屬於內容。兩相符合是較完美的狀態。另方面,現代藝術比較強調怪異的、新奇的、暴烈的、抗議的、邊緣的、非主流的東西,但我覺得普遍而永恆的事物仍是重要的,人性可能還是最後的標準。奇、正、通、變兩兩對立,但也需要並比考量,如何取得協調大概是永恆的拔河吧。

對自己的成績滿意嗎?創作者都在探勘人類的心靈,半途而廢者有之、無功而返者有之、執迷不悟者有之、自得其樂或自尋煩惱者皆有之,但大概沒人會說已經窮盡這個小宇宙了。

 

Q.寫作者以外的職業或是現實日常,是你寫作的養分嗎?你是如何把時事和感悟轉化成寫作養分的?教學生涯和學生會影響你的創作嗎?

 陳雋弘:我在高中教書,更早修習的是小學教育學程,早期詩裡的確有許多以教育為主題的作品,在詩集《連陽光也無法偷聽》(三采文化)裡,輯三的「夢中小學」便收有這些詩作。但後來漸漸少寫這樣主題的詩了,也許每件事情都是如此,待在裡頭久了,就會懂得適時保持沉默。

我間隔了十五年左右不曾寫詩,這一、兩年才又重新開始。現實給予過我養分嗎?我覺得是的。即使我十五年不曾關心過創作的任何事情,但現在寫的詩,主題與表達方式都與之前不同了,可見總有些什麼留了下來,只是並不自知。而這些時光到底是如何轉化成養分並產生影響的?我並不清楚。也許創作從來就不是一對一的因果關係,它更像是眾緣會聚,然後水到渠成。



 
精進技藝:從「寫出來」到「被發表」的過程中,最重要的就是「修改」。


Q.作品「被看到」這件事,曾經令你有害羞或困擾的感覺嗎?「寫出來」到「能發表」的過程,你做了甚麼?

 陳雋弘:我從來不擔心作品「被看到」會導致害羞或什麼困擾,因為我真的懷疑有人看得懂嗎?

長期以來台灣的文學教育,似乎談了很多但就是不談文學本身;而「文學的」創作者與讀者,似乎也更關心社會與政治議題更甚於作品的美學意義。比起讀詩這條路徑,這時代有太多其他的方式,去探知創作者的秘密了。詩所真正裸露或隱藏的,真的有人關心嗎?

對我來說(其實我認為對所有創作者來說都應是如此),從「寫出來」到「被發表」的過程中,最重要的就是「修改」。那些看似才氣縱橫的作品,絕大多數都是修改而成的。詩人葉慈說過,偉大詩人之所以偉大,正因為他們拼命努力寫出讓人看不出任何努力痕跡的作品。我們總是一再讚嘆詩人的靈感,但可能都忽略了他們努力的痕跡。

Q.對你而言,讀者像是什麼?

 陳雋弘:對我而言,並不存在讀者。詩不應該存在讀者,它比較像是祈禱,其實是對著更高的自己說話。我喜歡英國哲學家彌爾(J. S. Mill)的觀點,他說詩不是被讀到的、而是被偷聽到的。詩是我們在祈禱時、對著更高的自己說話時,偶然被旁人偷聽到的那種東西。

Q.你覺得是什麼驅動力造就你持續產出作品?

 陳雋弘:沒有什麼驅動力,可以寫作就寫作,不能寫作就停筆,不需要文學的人往往都比較快樂,不是嗎。重要的是,人必須在現實與想像中取得平衡,太過偏向哪一邊都會生病。能找到自我的平衡,怎樣都很好,不一定需要寫作或文學。

Q.創作者眾多,如何避免與他人太過雷同的思考方式?

 陳雋弘:嚴格說來,我們都在分享同一個龐大的靈感,所謂讓人感動只是進入到更深刻的人性之中,而人性則是我們共通的心。追求獨創甚或怪異,可能只是我們這時代的偏見而已。法國詩人韓波(Arthur Rimbaud)曾說:我不想成為偉大的作家,我要成為每一個人(這是電影《全蝕狂愛》裡的台詞,可能作不得準)。而也許偉大正是成為每一個人。

 



致創作新鮮人:文類不是你去選擇的,比較可能是它來選擇你。

Q.你認為現在年輕的寫作者優勢是什麼?

陳雋弘: 我不太確定詩、文學、美,還有沒有所謂的共識?因為這是一個質疑普遍而追求異質的時代,一切都變得無法討論。以前我們是先閱讀作品、進而喜歡作者;現在是某個人先將自己打造成品牌,粉絲再去追隨關於他的種種——也許「文學」剛好只是其中之一而已。我們到底是喜歡某個人本身?還是喜歡文學?似乎不太清楚。不管如何,在這個自媒體發達的時代,秘密宗派大肆盛行,每個人都可以信仰自己的上帝,然後去購買各式各樣色彩繽紛的聖經。

 

Q.面對不曉得怎麼選擇自己創作文類的創作新鮮人,你想給他們什麼建議?你是怎麼選擇你想要創作的文類的?

 陳雋弘:我不是那種擁有噴濺靈思與華麗修辭的創作者,從來都不是有太多話想說,或者也覺得多說無益,選擇「詩」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情。寫作總是天性的流露,你是什麼樣的人,大概就只能寫作什麼樣的東西。文類不是你去選擇的,比較可能是它來選擇你。

如果不知道自己適合什麼樣的文類,可能是你任何文類都能寫,那很好;但也可能是你的問題比較接近「怎麼寫好一篇作文」、而不是文學。那麼如果你想捕捉片段的感覺或想法,可以寫詩;如果你喜歡觀察人物與虛構故事,可以寫小說;如果你只是想單純地直抒胸臆、分享生活點滴,可以寫散文。

但我相信如果你真的愛好文學,將不可能停留於此,你的問題將比較接近楊牧《一首詩的完成》裡,那些永恆的困惑。也許現在對你而言太過抽象,但你終將面臨,並花所有力氣與時間去回答它,而回答的過程也就是文學了吧。



Q.如果可以對過去十七歲的自己談創作,你會和他說什麼?

 陳雋弘:我會再說一次,在《連陽光也無法偷聽》的序裡最後提到的話:不需要文學的人有福了,他們知道在簡單中有著最艱難的至樂。

意思是說,人生有趣的事情太多了,也不需要如此深思自己,快樂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文學是苦悶的象徵,有人因為苦悶而愛上了文學,有人因愛上了文學而苦悶,但都那麼痛苦,又何必呢。

如果可以,做點其他的事情吧,真的不需要喜歡文學。

但也許生命就是有著無明的狀態,無法逃開、無法假裝不在,才使得幾千年來,文學從不曾在人類的歷史中消失,並且在可預見的將來,大概也仍會存在下去,持續折磨著我們的心靈。

這實在也是一件讓人難受得不得了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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