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有時代始終記得的A面主打歌不斷被傳頌,視為代表作,若是B面第一首可能還有點地位,可是到了B面最後一首,倘若還能翻身成為主打歌,那真是爽快啊!
提起日本學生運動的悲壯年代,大概是以美日安保問題抗爭的罷課閉校記憶為主軸,對我來說,A面的代表作應該是川本三郎的《我愛過的那個時代》,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也有那個時代氛圍的殘影,翻面之後的B面第一首,應該是村上龍的《69》,至於來到B面最後一首,也許是蘆原直的《雨雞》吧!
所有科系高喊反對,學生開始罷課,校方祭出了關閉學校的策略來應戰,但總有「懶得授課和憎恨上課的學生對這個做法毫無異議」,譬如這本小說以「我」為第一人稱敘述的「山越」同學,雖然是名校的德國文學系學生,「其實打從一入學起,就已經當機立斷地丟掉唸書這個想法……」,因為非常清楚自己「只是一個在最好的時代進了一間最好的大學」而已。
因為是從故鄉「上京」來讀書的窮學生,拿到父母寄來的生活費,往往喝了酒之後就沒剩下多少,租屋的地方「只有在心血來潮的時候才鎖門,要是沒那個意思的話,基本上都是沒有上鎖的」,所以常常發現比他更窮的同學,穿著髒兮兮拖鞋前來投靠,幾個同學喝到爛醉,湊滿四個人就打麻將,還互相欠錢,在學生罷課與學校關閉的日子裡,過著青春糜爛的生活。
「在這種時代還上圖書館,你還真是中產階級啊!」一臉「大叔長相」的巽同學,如此教訓規矩又家世不錯的石上同學。
本來想去找打工機會的山越同學,因為在校園遇到無所事事的同班同學,就去大學附近的麻將館打麻將,「女人只要三個湊在一起就能吵吵鬧鬧,三個男人只要湊在一起,則是會把第四個男人叫出來。」
好不容易在下雪的天氣裡,勉強起床去學校考場監試,賺點打工錢,「好久沒在這個時間搭電車的我不由得感動地想,原來就是這種熱情支撐著日本經濟啊!」
可是糜爛的山越同學卻在書寫畢業論文的時候遇到偏執狂教授,當學生回答「不知道」的時候,偏執狂教授會說:「你以為什麼都說不知道就可以了嗎?像你這種蠢貨就別學文學了,去學經濟或是法律好了。」(看到這段,我真是大笑啊!)
偏執狂教授顯然很討厭經濟跟法律,可是教授也說了一些讓人肅然起敬的真心話,他說,「選擇文學院就意味著,親手斷送自己通往這個世界上的榮華富貴的道路哦!你想過這一點嗎?」「不要人家說什麼你就全盤接受,評價這種東西一點兒都不可靠。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必讀讀物』,而且『必讀』這個字眼本身就太傲慢了。」
讀著小說,我的大學時期那些類似山越同學這種愛蹺課又糜爛,不喜歡洗衣服曬棉被,總是熬夜打麻將,到了月底就只能吃白土司過日子的同學們,陸續從記憶的相簿裡面探出頭,雙手插在口袋裡,慢慢走出來,
「九點起床時,天還下著梅雨,因此我便決定自動放假。反正就算現在去上課,也會在第一堂課嚴重遲到,而如果第二堂課才出席的話,又會很對不起第一堂課。正好難得下著雨,我就決定這麼做了。」
讀到這段,我前後左右張望,唉,自己其實就是山越同學啊!以前讀書的日子不也這樣,下雨或天冷,那就不要忤逆天意了,躲在棉被繼續睡覺才對;天氣太好,也不能辜負好意,就蹺課躺在草坪曬太陽,或是去渡船頭吃魚丸湯,這不就是山越同學的哲學嗎?
「只要能輕鬆,不管多辛苦,我都能接受……」山越同學這麼說。
如果日本文學有太宰治為首的頹廢美學,那麼,蘆原直的頹廢青春,讀來毫無浪漫折磨,卻是爽快莫名,絕對有B面最後一首歌的主打實力啊!誰沒有那樣頹廢的學生生活呢,同學之中總有長得一副「大叔模樣」的人;總有那種莫名其妙就跑來窩在你床上,說他失戀了,痛苦得要死的傢伙;總有功課不錯、家境很好卻肯陪著大家一起墮落的好學生……我讀著小說,眼睜睜看著那段復刻的青春殘影在前方招手,忍不住會大叫一聲,大家都還好嗎?
米果MIMIKO
寫小說、散文、棒球隨筆、部落格/重度網路使用者,很少看歐美電影與歐美翻譯小說,因為對西洋人有辨識障礙/喜歡書寫,但恐懼出書/想要靠書寫小說維生,但已經知道不可能。部落格【私‧生活意見】。最新作品有《慾望街右轉》《只想一個人,不行嗎?》《極地天堂》《如果那是一種鄉愁叫台南》。
回文章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