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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活著是可以的，妳試看看吧：最末的自由──讀艾倫．金斯堡〈預言〉

作者:羅浥薇薇 / 2021-05-11 瀏覽次數(6797)

讓我們把目光轉回1985年，艾倫．金斯堡（Irwin Allen Ginsberg, 1926-1997）已在美國科羅拉多州的那洛巴大學（Naropa University）講學數年，那是個與現在相較之下如此奢侈的年代，大學邀請了當時一些「垮掉的一代」（The Beat Generation）著名詩人及藝術家，諸如艾倫．金斯堡、安妮．沃爾德曼（Anne Waldman）、約翰．凱吉（John Cage）等，為所謂「不合時宜」的大人與孩子們量身打造一系列嶄新的藝術課程，那是以《在路上》（On the Road）作者傑克．凱魯亞克（Jack Kerouac）命名的「傑克．凱魯亞克解體詩學院」（The Jack Kerouac School of Disembodied Poetics）。

小說《在路上》作者傑克．凱魯亞克(1922-1969)。（圖片來源 / wiki）

那洛巴大學的「傑克．凱魯亞克解體詩學院」。右為艾倫．金斯堡；中為《裸體午餐》作者威廉．布洛斯。（圖片來源 / Naropa University）

時至今日，我翻出當時已近60歲的艾倫．金斯堡在「傑克．凱魯亞克解體詩學院」的詩歌朗誦會錄音檔，聆聽老頭子中氣十足的高亢聲調與整場聽眾的不絕大笑。直到最末，到這首短詩〈預言〉，幾乎像是刻意想被遺忘的存在，艾倫仿若跟朋友說話般自然，要不是稍做了些停頓，你幾乎不會發現那是首完整的詩，而這詩已作結。底下聽眾傳出一些疏落的乾笑。沒辦法，這不是一首讓人起身、教人革命的詩，它那樣短、那樣猝不及防，我們還來不及確認應當正面看待它提及的時光流逝，還是索性直接自暴自棄順流而下。

Prophecy
by Allen Ginsberg

As I'm no longer young in life
and there seem to me not
so many pleasures to look forward to
How fortunate to be free
to write of cars and wars, truths of eras,
throw away old useless
ties and pants that don't fit.

（→→ 點此聆聽錄音檔。〈預言〉約出現在1:25:30處）

〈預言〉
艾倫．金斯堡
（譯 / 羅浥薇薇）

隨著我已不再年輕
我似乎再也不能
指望享有更多的歡愉
多麼幸運我能夠自由自在
去寫作有關汽車和戰爭，時代的真實
丟棄老舊而無用的
領帶與
不合時宜的長褲

這真是矛盾的情緒，既然不再指望年少時的各式喧嘩歡快，眼前扎實卻可能從未預見的物事卻一一湧現了：MTV、冷戰、病毒……而它們一層一層揭開我們眼前的面紗，從日常最不起眼的角落、眼前耳底，不斷湧現的色彩旋律，以至整個世代的隕落。

你曾經如此想像過嗎？我們所能夠享有的與必須拋棄的幾乎一樣多，這大概是接近死亡最得以令人感覺樂觀的部分之一，喔不，老實說，其實大多數時候我是更享受自己得以活下來的此時此刻的。即使會被過去血氣方剛憤世嫉俗的自己如何砸石頭，我仍願意告訴過去的那個她：「嘿，活著是可以的，妳試看看吧」這種八股到不行的話，然後，然後或許我也會像無賴的金斯堡老爺爺那樣，表達自己老就是老了，雖然是沒什麼年輕時候只能用「爽」來形容的事沒錯，不過接下來就會像他一樣佯裝無謂地兩手一攤，說起自己的幸運、那些再也不需要的破東西，以及最末得到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