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到處是殘垣斷梁,斷裂的水管滴水,空氣中瀰漫炸彈留下的橡膠與白磷味。他回到料理店,那裡只有殘骸堆積,雄日桑被壓在防空洞內缺氧而死。哈魯牧特在街角找到炸飛的行李箱,破裂了,裡頭的物品散落,哈魯牧特脫掉血漬上衣,穿上海努南的那件。他把襪子裡的風鈴碎片甩掉,用來包紮傷口,發現傷口會痛是裡頭還有木頭碎片,他忍痛用手指摳出來,再包紮。起身之際,把野胡桃吊飾與望遠鏡帶走,並找到一輛腳踏車離開。
這城市進行疏散,居民前往鄉間避開空襲,天亮之後,人潮來到高峰,往南的鄉間道路都是人群。哈魯牧特超過十輛牛車,與一輛蒸氣系統的中型巴士,遠處的山脈嵐煙層層,近處的溪水潺潺酥潤,他在橋上遇到上百位的學弟。他們揹著行李與黑板,往鄉間完成學業,臉上驚懼未甫。
「學長,你的腿。」有人問。
「沒事,我只是去摘花。」哈魯牧特停車,「你們來的路上,有看見紅色的虞美人草嗎?」
大家搖頭,不懂那是什麼植物。哈魯牧特繼續前進,選擇崎嶇小徑,與疏散人潮在短暫平行前進之後告別了。他在菜畦拔了蘿蔔,解決了難忍的飢餓,然後才有力氣爬上麵包樹,用帶來的望遠鏡觀察。這雙筒望遠鏡震碎了一筒,仍看得清楚,但是一無所獲。他記得久保田先生曾講過這種豔麗之花在機場附近,戰機起飛不久便可俯瞰。
三小時後,他找到了,沒有想像中那樣嬌晃,但他視覺不禁潤濕,湊近花叢摘,躺下就睡翻。他累了,沒有夢,這麼美的花朵不給夢,花瓣微拂而給他的身體有一層吃水線的沉浮,如果這時沉入死境也不會眷戀此生。哈魯牧特卻不久醒來面對殘酷世界,那是不遠的機場警報響起,然後兩臺美軍艦載的野貓戰機朝地面掃射,飛得好低,哈魯牧特站起來,無畏的舉起右手比出手槍射擊,嘴巴發出砰砰砰聲響,其中一架凌厲的掠過他的上空,他轉身騎車還擊。天上只剩雲朵,地上只剩奮力騎向都市的哈魯牧特,他裝滿花朵的側背網袋幾乎離開了背部。
城市再度遭到轟炸,看不出很糟,因為最糟的過去了。哈魯牧特慶幸回到病院時,海努南還在努力呼吸等他,而守候的麻魯吠著。他匍匐說,「我來了,帶回讓你感到舒服的花,你可以睜開眼看。」他把那袋凌亂的花瓣抓出來,這麼姣美,他不想獨享。但海努南沉默的展示焦黑嘴唇,無言無語,引來蒼蠅舔食。哈魯牧特小心塞幾片花朵到他嘴裡。猩紅花瓣像鮮血,從他嘴角流出來,而不是吃進去。哈魯牧特再撓了幾把花,塞進自己嘴裡大口咀嚼,再餵給他吃。昨日哈魯牧特求醫生給海努南嗎啡緩解。但醫生拒絕,認為值得用在其他的輕病患。哈魯牧特今生能做的,只剩給他虞美人草,這是製作嗎啡的原料。如今所有原野上美麗的花兒都爛了,都毀了,也餵不進海努南嘴裡,他的肉體在痛,
而哈魯牧特的心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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