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但以理)
「台北、花蓮,你在哪個城市比較不焦慮?」有朋友這樣問他。
「在兩個城市各有不同的焦慮。」他答。
訪問地點在台北的咖啡館,靠窗的位置,陳玠安穿著黑衣黑褲,手腕上有多款手環飾品,與其說是作家,更像是音樂人,他說話速度偏慢,對於使用的字詞很斟酌。雖然提起焦慮,在談話過程中,他最常使用的詞彙,其實是「希望」。
生長在花蓮,目前居住在花蓮,陳玠安有一定比例的生活在台北,跟大部分「台北外地人」一樣,有一天回顧過去,發現對兩個城市的記憶厚度,已經不知不覺地趨向平衡,甚至對台北的熟悉度,一日一日超越故鄉。
「我常常在台北花蓮之間往返,對城市有很多想像,也會有情感寄託,但是始終覺得自己有個『他者』的角色存在,帶有不可避免的疏離感。」帶上一點冷漠,他俯視這兩個最貼近的城市,有時候是窺探,深入探討旅程人性;偶爾會有拉扯,人在這個城市,卻覺得該身處另一個城市,陳玠安說,「窺探,俯視,還有真正的切身經歷,寫作主要是這三種狀態。」
將這些對立的關係不斷翻轉,加上誠實持續的書寫,於是有了新作《不要輕易碰觸》,這是陳玠安的第三本散文集,也可以視為《那男孩攔下飛機》《在,我的秘密之地》之後,「青春三部曲」的最終篇。以他熟悉的音樂比喻這三部曲,「第一本書單曲比較多,第二本書概念比較一致,第三本希望是兩者兼具的。」新書是這五六年來文章的集結,為工作、生活各方面做一個總整理,「現在會覺得前兩本的力量太直接了,像是巨獸在吞噬心靈跟情緒,希望這本書為這個階段做Ending,做完之後,可以往下一個方向前進。」
用力磨過那些粗糙的斷面,祕訣不是不怕痛,而是不喊痛。儘管內斂地寫下那些深刻,走到第三本書,陳玠安開始意識到讀者的存在,以及自己對讀者可能的影響,「我從16、17歲就讀到比較人性黑暗面的書,比如說黑澤明,但我不覺得那些作家需要為我負責。」隨著他陸續收到一些來信,年輕讀者說想休學,或是有朋友在書展看到國中生翻閱他的書,「我會想,這樣對對方是好或不好?也開始覺得,要對讀者負責任。」他說,「我盡量把球控在中場。即使整本都很黑暗,情緒不是很開朗,但是有壓抑住,不要讓情緒越過去。」
讀陳玠安的文字,像在旅程中途插隊,情緒上若沒有辦法跟隨,就會有脫隊的危險,但如果讀者看過相似的風景,旅途就會平順許多,像是〈打包〉和〈咖啡館〉這兩篇,前者是分手後,赴前女友家收拾行李離開的記事,打包的過程有音樂,John Mayer唱著,「Friends, lovers or nothing / There can only be one」;後者是分手數個月後,兩人約在熟悉的咖啡館,對方還沒到,回憶卻洶湧而至。「你可能有過類似的經驗,感受可以呼應。我覺得跟讀者有點沉默的默契很好,不是說作者給什麼,就要讀者吃下去。文本丟出去,就是開放的,如果讀到一篇東西,讀者心中浮現一首歌覺得很適合,這樣我也覺得很開心。」
(攝影/但以理)
喜歡音樂的他說,這次已經刻意不要提到音樂,即便有音樂或電影作為書寫載體的狀態,心態已經截然不同,反倒在編輯過程上,像是一張專輯的完成。「編輯有微調,但大部分排序是自己調的,在比重上有注意,讓閱讀的Flow是漂亮的,讀的時候會有情感。」也像是音樂播放清單,文章裡的背景敘述,也為讀者提供實際閱讀時的曲目。
青春三部曲告一段落,接下來的方向,陳玠安說,「希望是小說,希望是寫一部搖滾樂小說。」從很年輕就認識台灣獨立音樂,從熱血沸騰,到衝擊,到幻滅,曾經覺得失去敏銳度,最近才又重燃希望,開啓新的想像,「現在的搖滾樂電影或小說都是比較負面的,我想寫不同角度的故事。」
如果給予這本書一首主題曲,會是哪一首歌?陳玠安想了想,說,「Coldplay的〈Fix you〉,」雖然是從黑暗中行駛而來的列車,仍懷抱光亮的可能,「我希望這本書能帶來慰藉或依靠,讀起來是暖的。」
〔陳玠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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