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站前有一家像是小型遊樂園般的超市。四年前，原本只有小商店的這一帶終於開了一家大型連鎖超市，從食材到醫藥品，還有日用雜貨、家電和衣服應有盡有的這家店已經不適合稱之為超市，但又似乎覺得稱為百貨公司、購物中心也不太對勁，所以百合子都說是「車站前的超市」。
再過幾個小時就將迎接新年的食品賣場內空空蕩蕩，走在前面的母親加快了腳步。等一下啦。泉推著推車，快步追了上去。轉頭看向貨架，看到了鹽麴調味料、有助於在體內製造抗體的優格、無麩質食品和宣稱是超級食物的食品。好久沒來，這家超市的商品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泉住在都心的大廈公寓，附近沒有像樣的超市，食材和日用雜貨都上網訂購後送貨到府。購物網站結合了人工智慧，可以精準地從曾經購買的商品、下次該購買的商品，和應該會喜歡的商品中挑選出推薦商品，出現在螢幕上，只要從網站的推薦商品中逐一點選，就在不知不覺中完成了購物。
百合子忙碌地在貨架和貨架之間走來走去，嘴裡喃喃說著「這個要買」、「那個也要買」，把番茄、胡蘿蔔放進胭脂色的購物籃內。泉發現每一樣都買太多了，內心有點不安。
百合子把最貴的維也納香腸放進購物籃。「買這種就好了吧？」泉指著比較便宜的維也納香腸問，母親笑著說：「你小時候哭著指名非要這種不可。」我說過這麼任性的話嗎？泉完全不記得。
「你從小就這樣，任何事轉身就忘了。」百合子在說話時，伸手拿起牛肉洋蔥燴飯的麵糊塊。「我要做牛肉洋蔥燴飯和甜味煎蛋捲，今天全都做你愛吃的菜。」
買了一整籃的菜放在收銀台上，百合子從口袋裡拿出皮夾。
泉以前在國外的免稅店買給她的名牌皮革皮夾鼓得像銅鑼燒，百合子打開皮夾，泉發現放紙鈔的隔層塞滿了收據。以前她每次買菜回家都會整理皮夾，現在連放零錢的夾層也都塞得滿滿的。泉忍不住盯著百合子的皮夾，百合子垂著眼睛，害羞地收起皮夾說：「最近計算能力越來越差，每次都用紙鈔付錢，所以找回很多零錢。」
「我可以去三樓一下嗎？」
泉把蔬菜裝進塑膠袋後問。被他塞得亂七八糟的塑膠袋差一點倒下，他慌忙用手按住。
「你要買什麼東西嗎？」
百合子裝的那個塑膠袋食材都排放得很整齊，勾勒出漂亮的圓形線條。
「因為家裡很冷，所以我想穿發熱衣睡覺。」
「對不起，空調好像不太靈光。」
「不，是我太怕冷了。」
「你真的很怕冷。」
「嗯，是啊。」泉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從小就既怕冷，又怕熱。讀小學的時候他曾經說，我喜歡溫暖和涼爽，母親聽了感到很無奈。
「要不要順便幫妳買？」
「你不必為我費心，那我也去買其他東西。」
「那十五分鐘後在門口等。」
泉搭電扶梯上了兩個樓層，尋找想買的保暖衣。當他走在整齊的店內時，發現自己鬆了一口氣。和母親見面不到一個小時，就已經感到窒息了。即使並肩走在一起，也覺得渾身不自在。
他畢業後找到工作，離家已經十五年。雖然目前住的地方離老家只有一個半小時的距離，但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如今每年只回來兩次。他不忍心讓母親獨自過年，所以每年都是母子一起守歲，但這幾年越來越無話可聊，只是不停地點頭而已，他很苦惱要怎麼撐過和百合子共度的時間。從什麼時候開始對和母親聊天感到很不耐煩？以前都是自己拚命說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顛倒了。
他拿起用粗體字寫了「極暖」兩個字的保暖衣，在確認尺寸和顏色時，看到了旁邊女性用的貨架。雖然和母親買相同的衣服很害羞，但他還是為母親拿了兩件走去收銀台。
搭電扶梯下樓後，看到母親拿著白色孤挺花站在超市門口。母親的皮膚很白，泉覺得她好像變回了自己小時候看到的樣子。他想起以前每次母親去參加入學典禮或是教學參觀，老師和同學都會說，你媽媽好漂亮，他就覺得很得意。
「對不起，等很久了嗎？」泉緩緩走了過去，百合子搖了搖頭，代替了回答。鵝蛋形的巴掌臉在花上露出溫柔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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