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著了嗎?那須美睜開眼,病房裡空蕩蕩的沒半個人。外頭天色微亮,分不清是早晨還是傍晚;窗外的櫻花快凋謝了。從病床這裡看到枝椏上有三叢櫻花隨風搖曳,但處處已透著些許新綠氣息,看來櫻花的花期已近尾聲。也許下過雨吧。玻璃窗上沾著一片片櫻花花瓣,宛如大叔腳上的足袋啪噠啪噠地走向天際,這般光景讓她心生再活下去的念頭。
那須美一早醒來,覺得有點沮喪,感覺整個人沉甸甸的,喉嚨、關節和背部一帶很不舒服,心想對喔,自己還活著啊。其實一直都覺得渾身不舒服,但最近情況似乎更嚴重,也就讓她更感嘆自己怎麼還沒解脫。
那須美心想,死亡還真像生產啊!雖然她沒生過孩子,卻覺得這種感覺很像陣痛,想生下來和痛得想放棄的念頭交互湧現。稍早之前,疼痛感還沒那麼頻繁,也能連著好幾天沒發作,讓她頓時心情開朗不少;但隨著最近疼痛頻率增加,掙扎著想活下去的同時,也不想再承受這樣的苦。或許旁人看來,那須美總是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睡覺,殊不知她的心裡萬分煎熬,這種感覺就像陣痛,心情在一來一往之間也會麻痺吧。或許當自己逐漸適應,內心矛盾消失時,生命也將走到盡頭。那須美如此確信。
日出男應該每天都有顧店,雖然沒有口頭約定,但他不是那種遇到麻煩事就想撇得一乾二淨的人。要是找個人來兼差幫忙,應該還經營得下去。不知從何時開始,那須美再也無法想像自己和丈夫一起顧店的模樣;就連小國家有三姊妹一事,聽起來也像別人家的事,感覺自己什麼也不是,已無容身之處。是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這種感覺?因為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嗎?不對,那時被醫師告知罹癌時,雖然深感絕望,卻還懷著一絲希望,只是擔心自己會不會就連搬卸貨物、顧店、簡單做個午餐,或是坐在副駕駛座上,跟著日出男去採買東西之類的事都做不了;但隨著療程進展,逐漸明白自己無法再做這些事了。
同住的姊姊鷹子提議回家療養,反正病床什麼的,相關照護用品都能租借;但那須美就是不願意,因為從小幫忙顧店的她知道經營一家店,要忙的事多如牛毛。雖然責任感強的鷹子決定辭去百貨公司的工作,但沒理由讓錯過婚姻的她又捨棄工作,畢竟自己死後,鷹子的人生還要繼續走下去。已經嫁人的月美每次回娘家都抱怨婆媳不和、日子難過,要是又得麻煩她照顧病重的姊姊,豈非讓她的婚姻生活雪上加霜,那須美一想到就心裡發毛。笑子雖然沒說出口,但她因為那須美生病一事,心情十分低落,只是勉強打起精神罷了。要是自己選擇在家裡嚥下最後一口氣,這對每天都得面對死亡的老人家來說是多麼痛苦啊。事到如今,那須美只希望維持家裡一直以來的微妙平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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